厄人遺願 2 與高冷的妳夜行

　　「哇啊…」李曉恩驚醒。昨晚睡的不大好，頭還痛著，她晃晃頭。那個叫金孝希的女生跟著她搭公車到市區下車後，人就走了。她很確定她有影子，她是人。只是，是個怪人，雖然長的好看。

***

　　下課的李曉恩失神地走在走廊上，此時正瞄見昨晚在宅裡的那個直髮女生從資優班走出。她們正對眼。

　　金孝希表情冷淡，很快地把眼神閃開。她高冷地繼續向前走，和李曉恩擦身而過。

　　金孝希，語文資優班的邊緣人，不大和人打交道，十分神祕卻有著出眾外貌。不提讓人相對剝奪感極高的外型，學業上的表現也是讓人望塵莫及。即便有著讓人不寒而慄的氣場，或是活得像個隱士般，卻仍舊被不少人偷偷關注著，甚至有地下的粉絲社群。聽說校刊好幾次想要對她進行校園美女的專訪，卻被拒絕了。新聞社私下流傳著她的照片，動漫社則創作以她作為俠女的熱血漫畫，都為社團帶來不少額外的營收。

　　李曉恩猶豫要不要問她關於昨晚的事，但她冷漠的眼神讓她打消念頭。她嘆氣，正要繼續向前走。

　　「喂，妳缺錢嗎？」

　　曉恩愣愣地轉身，金孝希佇足問她。

　　「啊…沒有缺錢。」

　　金孝希打斷她，「不缺錢幹嘛出來工讀。我這裡有工讀機會，有興趣嗎？」她茫然，「甚麼工讀機會？我已經在你們家廚房打工了呀…」

　　金孝希笑著走近，拿出西裝外套裡的手機，「我不是說那裏鬧鬼嗎？妳就這麼喜歡在鬼屋裡面做事嗎？」旁邊經過的學生投來異樣的眼光，詫異著她竟然和人說話了。

　　「那妳說的工作機會是什麼？」

　　「很簡單的，頂多就是一些文書。先加個Line吧，有需要的時候會連絡妳的。這比較像是機動性質的。」

　　她遲疑，「機動性質？」「再猶豫就沒機會囉。」金孝希縮回手機，曉恩趕緊抓住她的手，「我留。」金孝希揚起嘴角，開啟Line頁面。

　　「我這個工作最討厭別人兼職，妳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徐媽，把那邊工作辭了，現在。」

　　「現在？」

　　「現在，此時此刻。」「可是…我才剛…」

　　「現在，馬上。」金孝希眼神堅定。

　　「好。」她怯懦地撥打電話，在金孝希的監視下向徐媽提出要離開工作。

　　「原因？」李曉恩呆愣，金孝希低聲說「距離太遠」。

　　「太遠了，我找到別的工作了，在學校附近。」她慌亂地結束通話，「不好意思！」

　　金孝希瞬間收斂笑容，「還有一件事要注意，在學校不要隨便和我打招呼。」她隨即轉身離去。

　　她不明所以。這人有病啊…她覺得還是有必要找份正式的工作。

***

　　放學後她匆匆地來到校門附近的手搖飲料店前，欣喜地對著店員指著徵人海報，「我要面試。」店員茫然看向她，她的肩膀被猛力一拍。

　　她猛然回頭，金孝希咬著手中飲料的吸管，「妳幹什麼？」

　　她詫異，「妳怎麼在這？」

　　「我的工作禁止妳兼職，待遇會很豐厚的。」金孝希插手後轉頭離去。

　　這姊太莫名了，她愣。

***

　　走向都南車站的途上，她瞥見茶點店正在徵計時人員。她見獵心喜地走進去，門把還沒碰到前她的書包被後方猛力拉住。

　　「妳這是在做什麼？」金孝希冰冷地看她。

　　「妳是不是跟蹤我啊？」她不寒而慄地睜大眼睛。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誰要跟蹤妳？」金孝希鬆手轉頭，「我肚子餓了，我們進去吃飯吧。」她快步走向店門，李曉恩還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這是妳第一個工作內容，進來。我請客。」臉上完全沒有任何笑容，她看著金孝希的背影，這個人是孤獨到要請人陪她吃飯嗎…李曉恩突然心生憐憫，雖然態度很強硬，但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啊…李曉恩默默點頭，在那種家裡會這樣，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就像是偶像劇演的孤獨的富家千金。

　　「煩死了。」金孝希不知何時瞪著她，「不要這麼多想法好不好，趕快走。」

　　她趕緊走向點餐檯，點餐時背脊也是一陣涼。李曉恩端著餐點上樓，她在人海中找到靠窗而坐的她，她身旁站著一位右手臂刺滿彩色刺青的中年男子。這人是惹上麻煩了吧，究竟脾氣是壞到甚麼地步才會惹到這種人…她趕緊上前要解救她，只見中年男子一臉幸福地走回他和朋友的座位。

　　她疑惑又緊張地看向金孝希，她沒甚麼異狀地盯著她，「幹嘛？」

　　「妳是不是惹上甚麼麻煩了，剛那男人是怎樣啊？」

　　金孝希撐頭，揚起嘴角，「沒甚麼，他看我漂亮，跟我要電話而已。」

　　「蛤？那妳給了嗎？」

　　「給啦，不然我怎麼脫身？」

　　「呀妳怎麼這麼單純啊，怎麼隨便給別人電話？」她簡直氣急敗壞，這富家千金真的才是沒社會化啊…金孝希突然噗哧一笑，她撇頭向窗外。

　　「笑甚麼笑，妳有沒有危機意識啊？」她蹙眉，「妳家人沒跟妳說過不要隨便給陌生男子電話嗎？」金孝希回頭凝視她，「妳說的我都懂，現在可以把我的三明治給我了嗎？」

　　她呆愣地坐在椅子上，遞給她餐點，「不要接起奇怪的電話。」金孝希笑，「不說這個了，妳為什麼缺錢啊？」

　　「真的沒有缺錢，家裡還過得去。」她眼神飄移。

　　金孝希喝口飲料，沒繼續再問。這傢伙連說謊都很不專業…

　　「那個…昨天妳們家老爺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啊？」

　　金孝希咬口薯條，「他不重要，別理他。」她迅速轉換話題，「妳有男朋友嗎？」「蛤，為甚麼要問這個？」她瞪大雙眼。「沒有，很好。」

　　「妳又知道我沒有了？」她詫異金孝希似乎有點會猜測別人的心思啊。

　　金孝希又接著拿出書包裡一疊的作業本，「幫我寫功課好了，先寫數學講義。」「蛤，這不好吧。」

　　「我資優班的功課讓妳寫已經冒很大的風險，妳叫什麼叫？」

　　「妳功課那麼好，自己寫不就好了？」

　　「誰想浪費時間寫作業，還有，妳不是想賺錢嗎？」

　　她嘆口氣，小心翼翼地掀開數學講義。

　　金孝希邊吃邊瞄著她剛寫完的幾題，「第二題這麼簡單妳也寫錯。」

　　李曉恩不敢置信地看著她，這個學霸知道自己在說甚麼嗎…，「這很簡單嗎？」「當然啊，妳期中考數學考幾分？」

　　「48…不是，應該算49分。」她低著頭。

　　「為甚麼是單數分，不都是偶數嗎，一題兩分的說？」

　　曉恩正要回答，金孝希嘆口氣阻止她，「算了別說了，先吃飯吧。」

　　「謝謝，」她感恩地拿起筷子。她才剛吞了一口飯，金孝希忍不住問，「那妳這樣考大學怎麼辦呀？」

　　「可能考不上公立的吧。」她苦澀地吃著飯，「所以我說不該給我寫啊。」

　　「我沒有自己寫過作業，應該說很少。」

　　她愣，「這樣不好吧。」

　　因為，怎樣都不重要，寫作業或考大學。她根本不在乎。

***

　　金孝希在空無一人的員工休息區晃了一圈，又繞進辦公區。徐媽去忙了。

　　她掃視牆上的鐵櫃，抽出一本標示著履歷的檔案夾。她迅速地翻著，把李曉恩的資料抽出，塞進書包。

　　她小心翼翼地走上二樓，避免遇到任何人。

　　她回到房間。門後是個光線和煦且寬敞的避難所，舒適的空調吹著，淺灰色的沙發和木製矮桌，落地窗前是她的電腦長桌，一旁則是書櫃，左側僅隔著白色帷幕是她的臥床，因為那側燈暗著，沒能看清擺設。她抽出李曉恩的履歷後把書包丟在沙發上，再三確認當中是否有重要的資訊，一手抓起擴香石旁的打火機。

　　嚓地一聲，那份履歷在她手中燃燒，再殞落到擴香石上焚燒成灰燼。

***

　　「處理好了嗎？」金老爺問。

　　「處理好了。」余先生站在靜默的金女士旁回復，「公車事故。」

　　「是嗎？我看到的那些預言，」金老爺盯向金女士，「妳看到了嗎？」

　　「看到了，但是那個是一定會實現的嗎？如果她死了，預言是不是就失效了？」「不一定，有時候是可以提前預防的。所以，她必須死掉，她真的死了嗎？」

　　「死了。」余先生堅定。

　　金女士輕嘆一秒，金老爺不耐煩地敲著桌子，「我要證據。」

　　她說出實情，「她沒死，她離職了。我們和她失去聯繫了。」

　　金老爺怒目而視，「怎麼會？」余先生無奈。

　　「她的履歷遺失在鐵櫃裡，徐媽也找不到。還有，金孝希，也看到預言了。」「金孝希！」金老爺怒捶桌子。

***

　　「請進。」金孝希揚起嘴角後，房門立刻被推開。金女士鎮定地走進，金孝希優雅地把線香點起，「姑姑好。」

　　「孝希，這件事妳不能再插手了。」她微笑。

　　「當然，我那天只是心血來潮，妳知道的。」

　　「不，妳不是。謊話對我們兩個是沒用的。」

　　「沒錯。姑姑妳辛苦了。」金女士鬆口氣後帶上門離去後沒幾秒，他敲著房門，「姊，開門。我說了不要隨便把電話留給陌生人，剛又打電話來了。」。

　　金孝希揚起嘴角，開門。金允皓看來很是無奈，「他很兇，還用髒話罵了妳。」

　　「我沒有把電話留給陌生人。」

　　他強調，「不要把我的手機號碼留給別人。」

　　她點點頭，「明天，我需要你的幫忙。」

　　「我不要，我不要。如果是寫作業的話，可以。」

　　她挑眉。

***

　　「我是籃球隊副隊長金允皓，二年十班，請多多指教。」他伸出手，她不好意思地握住他的手。金允皓，不僅是數理資優班的，更是校草級的學校風雲人物，因為打籃球的關係累積了一堆女粉。她訝異他竟然和她同屆，卻又稱金孝希是姊。

　　「他是我堂弟。」金孝希無奈地滑著手機。

　　「妳和我姊同班嗎？」「不是，我七班的。」

　　「那怎麼這麼倒楣認識她呢？」

　　「金允皓你找死。」她狠瞪向他，曉恩則尷尬微笑，「我幫她寫作業，每寫一次作業就有薪水。」

　　「可是她的功課慘不忍睹，所以你必須幫她課輔。」

　　「蛤，我不要。」他轉頭看向已經神情肅穆的金孝希。他無奈地翻開數學講義，「那就…先問問看妳哪裡不會吧。就先今天喔，今天。」

　　一個小時內他先把幾個章節概念講過，接著開始示範幾個練習題。有點難為情的她也不敢多問，佯稱晚點家裡有事想提前離開。

　　回家的路上，李曉恩抱著另一份的回家作業，開始覺得一切都很唐突。這確實有些不合理和荒謬，她轉身。

　　「姊…，」她看向身後幾公尺遠的金孝希，「妳為什麼要幫我啊？」

　　「我幫妳什麼了？」金孝希手插著外套口袋，「還有姊不是妳叫的。」

　　「課輔啊，還有打工。我其實根本不在意我功課好不好的，工作也是再找就有。就算妳家真的有鬼，也不用做到這種程度。」

　　「讓我來教妳一課。」金孝希向前走，「我為甚麼幫妳，是因為妳有利用價值。人為什麼要互相幫助，是因為有利益可以交換。人與人之間是很現實的。」

　　「所以，我的利用價值是？」她茫然。

　　「幫我寫作業。」金孝希向前一指，「妳家到了，我走囉。掰掰。」她瀟灑轉身，髮尾自由飄動。

***

　　「找到她了嗎？」金老爺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宅前的噴水池。

　　「透過孫先生的幫忙，掌握到了。但是，我先生不大方便出手。」

　　「那還有誰？允皓嗎？這次又是什麼狀況？」

　　「金孝希，這幾天都陪她回家，我們根本沒有機會。」

　　「金孝希怎麼又！」他已經氣得切齒，「余家的人可以幫忙嗎？」

　　「余家不接單很久了。」

　　「我知道，他們抽身了。讓允皓去，或是俊希！不…俊希不行，不要讓他們接觸。」

　　「當然，俊希平常根本不用能力的。況且他們能力還控制不好，一不小心就會暴露的。」「讓允皓去！」

　　她頓，「允皓…我還不想讓他處理這種事。」

　　「婦人之仁，他早晚都要弄髒手。」

***

　　經歷了昨天被迫課輔的尷尬和被迫寫資優班回家作業的恥辱，李曉恩終於知道讀書的重要。即便是下課、體育課、放學路上，她開始認真地背著數學公式。

　　「直線L等於ax＋by＋c＝0與向量n＝（a , b）垂直，稱n＝（a , b）為直線L的法向量。」她喃喃，「這到底是什麼鬼？」

　　她看著手上的公式，簡直快哭了。這是哪個外星人發明的…

　　「喂！」疑似有人在呼喚她，她抬頭。金允皓從前方走來，親切招手。

　　他們坐在圖書館旁石椅上，如同兩個天涯淪落人般。

　　「妳叫甚麼，昨天沒仔細問妳。」

　　「喔，我叫曉恩，李曉恩。」

　　「妳怎麼認識孝希姊的啊，妳是不是有什麼把柄落在孝希姊身上？」

　　「我沒有，她在幫我…」她一度猶豫要不要說她在利用她，「真不好意思讓妳幫我課輔。我知道那天你很為難，其實你可以拒絕的，不用在意我。」她懷疑，「還是，是你有把柄落在孝希姊身上？」。

　　他面有難色，「也沒有啦，她其實人挺好的。」

　　「那你怎麼很怕她的感覺？」她聽說金允皓在球場氣勢很強，可昨晚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嗯…男生要禮讓女生嘛。」他微笑，「姊說妳是她朋友，但我之前沒看過姊交甚麼朋友。」她愣：是嗎，她是那樣說的嗎…

　　「可是，她之前的作業是誰幫她寫的？」

　　「是我。」他嘆氣。她噗哧一笑，「抱歉。」

　　「如果那個姊做了什麼讓妳不舒服的事，或是突然兇妳，請妳一定要原諒她。她只是嘴巴壞了點，她不是壞人。」

　　她凝視他的神情，「當然…我知道。」

***

　　金俊希敲敲姑姑的房門，裏頭交談聲停止。

　　房門打開，姑丈微笑走出，「俊希好久不見了，越來越帥氣囉。」

　　「謝謝姑丈。」他點頭，姑丈朝他的書房走去。姑姑掛著招牌迷人笑靨走出來，「到我書房談吧。」

　　她啜一口花茶，「這件事不太好和你說，但是和孝希有關。」

　　他的眼神又抑鬱些。

　　「孫先生那裏漏了一個死者，所以委託我們處理。你知道你爺爺他很在意這種事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孝希她出手干預了。孝希一直喜歡和你爺爺對著幹，我知道你很為難。或許你可以去勸勸她，當然我勸過了，自然是沒什麼用。我們都不希望他們關係一直僵持，甚至惡化下去，所以想說請你幫個忙。」

　　「妳知道孝希也不大理我的。姑姑希望我怎麼做？」

　　「嗯，」她端著茶杯輕笑，「你要出面誘殺她嗎，那個女生？」

　　「這件事不至於輪到我吧，我沒誘殺過。」

　　她收斂笑容，「你姑丈曾誘殺她一次，但孝希救了她。後來孝希不知道怎麼做的，總跟著她回到家門口，你姑丈根本沒辦法再下手。」

　　「她是誰？」

　　「他們學校的同學。我也是想過讓允皓去，只是允皓比較單純。這事情他第一次不會辦好的。我不是說你陰沉，只是你更謹慎。」她低頭喝茶，「你做得到嗎？」

　　「我的能力…不知道要怎麼用在誘殺上。如果可以直接告訴我怎麼做的話，會更好一點。」

　　「有個不血腥的辦法，你直接和那個女生說、叫她離金孝希遠一點，剩下的讓你姑丈來。這樣比較簡單，可以吧？」

　　他忖度：允皓不能？可能是的，允皓的特質完全不適合做這種決絕的事。

　　她放下茶杯，「沒錯。」

　　「給我點時間，應該可以。」他起身，深知自己滿會飾演壞人的。尤其是作為他人棋局上的旗子，他總是可以沒有靈魂地做這些事。因為怎樣都不重要，怎樣都無所謂。

　　「謝謝你，俊希。」她看著那個抑鬱的少年昂首走出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