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人都是晚上回家、洗澡放鬆，然後保養。
但她拿起青綠標籤精華液，陽光穿過棕色瓶身，也像穿透她顫顫巍巍的心臟。
＊「老師！我會說都是我自己主動，不會牽扯到你的！」
「聽我說，你沒有做錯任何事，專心準備學測，剩下的我會處理。」
「我可以保護你！我去拜託我爸爸，他是家長會長，他......」
「夠了！不要那麼幼稚！」丟下一地狠心，深深嘆了口氣，老師推進會議室大門。
隔天在學校沒有見到老師，再隔天也沒有。三天過去，老師還是沒有回來。
據說是教評會做了暫時停職的處置，但她沒等到與老師再見一面，就被送上開往美國的飛機，藍天白雲，落地他鄉。
是自己的幼稚害了老師嗎？
是自己不夠勇敢、沒有能力捍衛老師，才讓彼此落得這番下場嗎？
她在美國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混沌。解不開的無力感與自責，成為一張愈織愈密的網，讓她愈是掙扎、就困地愈深。
父親曾對她說過：「你未來交往的對象只有一個條件，就是要比我對你還要更好。」
不過踏入會議室前，那瞥在她身上失望透頂的眼神，卻成為她心上最深最深、無法癒合的傷口。
＊
「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勇敢，這是我永遠比不上你的地方。」
她只把一杯血腥瑪莉放在老師面前，低頭整理檯面，並不答話。
「你......過得好嗎？」凌晨的酒吧，老師還不到四十的眼角，已經浮出歲月的味道。
過得好嗎？她自己也會想。
三年前，父親的喪事結束了她七年多異鄉漂浪的生活。
高牆倒下，她獲得自由，卻被空虛淹沒。
回台灣以後的生活全浸在酒精裡，晝伏夜出都不曾清醒。
最後被看不下去的酒吧老闆撈起，開始在這家店裡工作。
非生非死，不喜不憂，至少活著。
「老師你呢？」給自己倒了杯白酒，哽在喉嚨的字，終於輕輕流出來。
「不好的事，過去就算了......」雲淡風輕，如事過境遷那樣溫柔。
「他們後來，到底對老師你做了什麼？」
「我告訴他們，我們什麼都沒有，不過都是些誤會。我道歉、保證未來會與學生劃清界線，然後自行辭職，轉到現在這間私立高中......」
老師低沈緩慢的聲音，嗡嗡嗡把她從這十年來的悲劇愛情故事裡扯了出來。
「所以老師後來就沒事了？」
「嗯，雖然之後私校面試還是有被問到，但總之還是沒事的。」沒事，就你沒事。
她把店門口燈熄了，白酒一飲而盡。
「我要打烊了，你走吧。」
＊
清晨回家，她躺在床上。
透過棕色瓶子看著太陽，完美飽滿。
溫柔總是決絕，溫柔必須勇敢。
在父親身後她如今才明白。
純白精華液消融肌膚於透明，像當時那個失望眼神裡漸漸黯淡的關愛。
真正重要的事，她要想不起來，也就沒人記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