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糕人生｜總是靜靜等待的原味北北

從上班族搖身一變成為菜鳥頭家，雙手從每天敲打鍵盤，變成轉動兩翻烤爐，有的人稱呼我闆娘，有的則是叫我雞蛋糕姨姨，而我則把自己當成雞蛋糕擺渡人，在那些來來去去的客人中，記錄下他們與雞糕的人生故事。

一如往常的午後，由冬入春的時刻，空氣裡少了冷冽，多了份熟悉的南部熱，往來的客人也不再大衣包裹，而是悄悄的換上較為輕薄的材質，只是偶爾春天後母心，日夜溫差的變化也是挺讓人措手不及的。

冬天一般來說是雞蛋糕的旺季，雖然小攤生意還是不到絡繹不絕，但是前陣子跑跑市集，加上累積了一年的熟客們，近期的生意倒也還算不太難看，坐冷板凳的機率也少了很多，有時候也會忍不住貪心地想，要是淡季有能有這般成績，該有多好?

最近的熟客是位北北，總是搭著一件休閒的外套，樣式大概和父親那輩的差不多，所以我想年紀或許也和父親相去不遠，始終記得第一次北北出現在攤位前，是去年的冬天，某個晚間離峰的時段。

當時的夜晚還有點冷冽，因此在前面沒有客人的情況下重新開爐，加上下料、烘烤、冷卻的時間，少說也要十五分鐘，那時候看著只穿一件薄外套的北北在寒風中等候，心中既覺得過意不去，因為怕老人家受寒，但烤雞蛋糕又急不得，畢竟是要送進嘴裡的食物，總也要確定熟成，於是每隔幾分鐘就會抬起頭看看北北，然後帶著一點歉意跟他說：快好了快好了，而北北都只是溫暖的笑笑說：沒關係，你慢慢來，即使我看見他把外套的拉鍊又往上拉了拉。

終於計時的鬧鐘響了，有種得到救贖的感覺，想著自己的反應也是好笑，趕緊將模具掀開，確認一下雞蛋糕們是否完整上色，都沒有問題後一顆一顆的夾上不銹鋼的網盤上置涼，接著就迅速地將其夾入紙袋內，小跑步地拿過去給北北：拍謝捏，齁你單價故，北北一樣說著不會啦，就又迎著冷風騎走了，沒有不耐煩，更沒有一絲不悅。

雖然不是因為自己的因素，還是覺得讓北北久候不好意思，但同時也會想著啊北北或許等太久下次就不會過來了吧這樣的消極想法，沒想到隔天、後天、大後天，北北都在差不多的時間點來點餐，也都一如往常的選擇了原味，原本以為北北會因此成為連續購買的新紀錄保持人，可惜這樣的紀錄在年前打破了。

不過經過這麼頻繁的購買後，對北北也比較建立起熟悉感，有幾次在將雞蛋糕交到北北手中時，都會順口問問他是不是住在附近啊，或是這兩天怎麼都沒看見你來呢，也才多少了解到，原來北北確實就住在這個小區附近，那時候冬天經過覺得我一個小女生在那邊也是可憐就來給我捧場，一開始有點同情分的概念，但是吃過後覺得很合口味，有時候吃飽飯又跑出來亂晃的時候就會來買一包回去等等配電視吃，而關於紀錄中斷的原因，北北也會有點歉然的笑說，有時候也是會想換換口味啦！

和附近的街坊鄰居不同，北北即使來了這麼多次，也甚少對我發問那些極其隱私的問題，更遑論一些自吹自擂，或是老生常談的對話了，大部份時候北北就是這樣默默的等著，偶爾會滑個手機，而更多時候是望著遠方發呆。

在這個小區其實會遇見很多的長輩，有些像停在了昔日的榮耀裡，卻不見往前看的人生，也有些或許自豪於後輩的成就，一句兩句的總是離不開孩子們讀了哪間學校，或是畢業後在哪高就，彷彿是在敘述自己的人生般，滔滔不絕。當然也有像北北這樣的，彷彿一盞舊式的檯燈，雖不如日光燈般的強烈透亮，卻是恆溫的亮著，煦煦的鵝黃色燈光裡，帶了點歲月的刻痕，卻是舒服卻不突兀的存在。

後來北北來訪的時間從晚間變成了午後，一問之下原來是因為冬天的夜晚還是太冷洌了，趁著午後還有些許陽光趕快買一買，回家再加熱就好，我笑著跟北北說，這樣也不錯，不然每次你穿那麼單薄在那邊等我都很不好意思。

北北曾經問過我，雞蛋糕到底好不好做，我半開玩笑半真實地和他說，你看你來每次都要等很久，不是因為生意太好，是因為前面都沒客人，所以爐子都要重新預熱，這樣你知道了齁？然後北北就露出有點憨厚的笑容說：賀啦嘎油啦，然後轉個身騎走了

然後時間就這樣過著過著，偶爾幾次沒開店被北北抓到，見面的時候北北開始會揶揄一下說：「喔阿你最近都在過年喔生意這麼好」，或是北北剛好撲空了一兩次也會假裝抱怨地說：「阿你昨天跑去摸魚齁，我跑過來都沒看到人。」

後來想想因為我們宣傳店休都是在網路上，也難怪北北不曉得，在那之後我都會特別跑去攤車上貼公告，或是有預知的假期時，也會搶先跟北北說我們什麼時候放假，免得讓他老人家白跑一趟。

雖然是有點臨時的消息，卻是想了很久之後做的決定，就是雞蛋糕在前陣子結束了，因為營收始終沒有太大幅度的成長，加上最惱人的夏季又將再次來臨，幾經思量，也在各種聲音中忍痛做了決定，卻始終不曉得如何和這些支持我們的客人開口，例如像北北。

心裡已經做出決定之後，第一次看見北北我甚至沒有勇氣提及，直到後來慢慢開始和其他客人預告後，才終於說出口，因為我覺得對不起北北的信任，也會很多餘地想這樣他以後晚餐後配電視的點心怎麼辦，雖然內心知道也許很快他就會找到替代品了，但是某程度上，我還是辜負了這些喜歡我們雞蛋糕的客人們。

或許是人生經歷得多了，北北沒有太多的情緒反應，只問了為什麼，我說快餓死啦沒辦法，然後問我以後有什麼打算，有點無奈地回答說可能就是回去上班吧，「安捏馬美賣啦，卡穩定」北北說，沒有太多的曉以大義或是早知道，只是帶著一如往常的溫暖，包容與理解了我內心所有的愧疚、抱歉及辜負，就像還在煩惱要怎麼解釋的時候，已經什麼都不需要再多說了。

記得有次和早餐阿姨提到北北，阿姨說北北也是早晨的常客，在阿姨的敘述裡，北北同樣是那樣溫暖敦厚的存在，她說，北北是個好人，我笑著回她，我知道。

或許素昧平生，但是希望北北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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