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散漫

我推薦對現代世界文明發展有興趣的朋友，有生之年一定要到歐洲，特別是義大利去走一回。而領隊的挑選很重要，我更推薦鳳凰旅行社的領隊：輔仁大學歷史系、旅館管理MBA的吳淑鳳小姐。她如數家珍的介紹、豐富的學養以及親切風趣任勞任怨的風格，加上（幾乎）餐餐美食。她當然不是唯一，但如果不是她的帶領，義大利的行程即使再美好也索然無趣。

和西班牙人與法國人一樣，義大利人屬於所謂的拉丁民族。拉丁民族被認為充滿熱情，但也相對的散漫。交通就顯現這一點：至少是羅馬市街充斥著摩托車。氣候宜人不太冷是主要原因，然而因為摩托車的存在及舊市街的蜿蜒，讓人必須搶道。即使如此，汽車也是尊重弱者優先，相對於台北羅馬的行人是安全多了。羅馬的紅燈非得很大不可，才能引起駕駛人注意以及遵守，這就暗示了拉丁民族的熱情。 

細細思量下，拉丁人的熱情並不是原始熱情而已，而是他們從原始熱情出發而能正視、承認，以及恰如其份的尊重與管理情慾。於是能夠發展出歷經千年的偉大藝術作品，包括繪畫（從拉斐爾到畢卡索、米羅）、雕刻（米開朗基羅）、電影。

正視情慾是非常不容易的，在表面上，為了維持群體的秩序，放任情慾會讓社會失序。任何一個注重管理與權力的統治當局毫無意外的不允許其子民出現一丁點情慾。總要用盡種種法律、道德的方法將情慾現縮在最小最陰暗的角落。在旅行中，我見到一位團員告誡其子女：「龐貝真是個腐敗的城市」，卻未告訴她們龐貝文明的偉大與悲痛極其瞬間的悲慘遭遇。也是同樣的家庭，女兒找媽媽哭訴：「剛剛那位義大利人找我錢亂捏我的手」。這位小姐還不知道，或許永遠不會明白，她以後還要遭遇無數次這類的狀態，而這也只是拉丁民族熱情的表現而已。即使是稍具侵略性，這也是大染缸社會的必然，身處其間的我們無一不要在實際生活中累積對治的智慧。這個智慧，不在情慾中無法淬煉。從情慾中淬煉的智慧，是亙古常新的智慧。

情慾卻具有穿透世世代代，甚至對個人而言具有穿透前世今生的力量，從而才能感動與激發生命力。相對的，理性的力量雖然偉大，卻僅止於浮面。中世紀末期，在義大利發生的文藝復興，若不是梅西迪家族的保護，讓藝術家充分發揮其情慾，文藝復興也不會成形。相對的，以理性見長的中北歐洲，則以宗教革命來回應中世紀的結束。宗教革命雖然轟轟烈烈，文藝復興在歷史上的地位與懾動人心，卻遠非宗教革命所能比擬。

台灣人的熱情，其實與拉丁民族不相上下。舉例而言，本團兩位團員因為羅馬的法航電腦作業誤失無法取得巴黎機場的轉機登機證。由於登機在即，領隊立即帶領團交涉並要其他團員先走。左等右等之下，台灣人的熱情此時顯現出來。一位團員主動前往尋找交涉中的領隊與團員，另一位團員則呼籲「我們大家不要上機，直到辦好為止」。不過，我也見到自顧上機的少數團員家庭，他們展現的顯然不是台灣的熱情，而是中國式的自私。同樣也是這個團員，在巴黎到香港的飛機因為團員位置雜踏，許多家庭與佳偶無法坐在一起，故有私下調動的行為。只要這位團員挪動座位，便可以使三個家庭坐在一起而她自己家庭的位置也仍舊連在一起沒有損失。經此經驗後，在香港返台的飛行中，團員也一樣準備調動位置。團員又發現，只要她調動，許多家庭也可以坐在一起。無料，她居然回答「我不願意和他坐在一起」，而她口中的他，就是她先生。這怎麼可能！

這位團員在拿波里飯店時，因為大家房間分居各樓層，就只有她的家庭要求與領隊房間互換，以便使自己的兩間房間靠近一些。即使如此，也只是多靠近一個樓層，他們的房間卻仍不是在同一樓層。不過，一來與領隊同住一房的家內並未獲尊重與徵詢，二來家內與我的房間就會分屬不同樓層。這位團員為自己的方便（其實也尚未達到目的），可以要求別人換房，為別人的目的（自己卻未真正損失），卻不願意換座位，真正的「損人不利己」，氣質再高貴如皇族也枉然。對此，我只能說「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

遺憾的是，相對於中國式的自私，台灣的熱情多流於浮面。因為未以深層的情慾反省做為支持，從而熱情也只能是熱情，只能是摔桌打架，只能是自戕表示清白，無法累積出更深層的智慧。像這樣理性與感性（情慾）的競爭，在心中的糾葛，若能正視、能處理完善而不是不由分說的壓抑，就能創造出燦爛的火花。否則，只能若不向一朵枯萎的玫瑰，就是一株恣意蔓延的葛藤。

義大利的散漫，如同許多根不是繃得太緊的琴弦，在一起，總能奏出偉大的和弦。義大利大導演貝尼尼（Roberto Benigni）1997年主導的電影《美麗人生》（Life is Beautiful），http://starblvd.net/cgi-bin/movie/euccns?/film/1998/LifeIsBeautiful/Beautiful.html推薦朋友去租來看，就知道拉丁民族如何面對人生的悲慘以及巨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