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一日,阿姿阿姨出嫁了,二日晚上,不喜歡應酬的爸爸特地去參加她的歸寧宴。她是誰?珣不認識!說是爸爸的同事嘛,好像不太對,說不是,又都在同一棟辦公大樓裡工作了近十年。她是包商的雇員,煤場剛成立,就被派來當總機小姐,這樣一個福利不好、薪水微薄的應該屬於過渡性質的工作,她居然窩了那麼久,爸爸一半以上的同事,「資格」都沒她老呢!
雖然不是正式的員工,煤場的命運卻似乎與她有著某種聯繫。她剛來時,還在讀夜校,生澀而不會打扮,當然更不懂得如何修飾略嫌矮胖的身材,但她個性溫和,心思單純,守本份而做事認真,和大家都建立了友誼。時光荏苒,她從學校畢業,每天照常上下班,忽然有一天,爸爸發現她變苗條了,臉上化了粧,穿著也女人味起來,不怕倚老賣老的說,那感覺真像看著一個孩子長大。
前年底,她要辭職了,詢問之下,原來找到漁業電台的工作,待遇好,又有保障,雖然捨不得,但我們都替她高興。她在煤場當了十年總機,年資才一年,薪水只低不高,兩萬塊不到,沒休假、沒獎金,那天被辭退了,當然也不會有資遣費、退休金,誰都知道「此非久留之地」。政府不是訂有勞基法保障勞工嗎?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她的雇主雖然大致不變,但公司名稱每年換,契約每年打,必需靠年資的累積才能享有的種種權益,自然也就年年自動歸零,從頭再來。類似的情形,真是太普遍了,這算是台灣中小企業的求生「秘訣」吧!人浮於事,無可奈何。
她對學生以來的第一份工作頗為眷戀,對這單純環境裡單純的人依依不捨,走前幾天,帶了台相機和眾人一一合影,同事們為她舉辦盛大的惜別會,集資買了貴重的金飾相贈,使她「以淚洗面」,如今回想起來,她臨去時,也正是煤場的太平盛世。
阿姿阿姨離開後,經常回來,每次都不忘帶些好吃的,然而,煤場的「運勢」,日漸衰頹,原來,公司為了民營化而精簡組織,去年初起,積極進行將煤場併入電廠的作業,未定案前,傳言滿天,人心浮動,七月一日,正式生效,當八月中,她來送訂婚喜餅時,許多辦公室已是空空蕩蕩,整棟大樓,顯得冷冷清清,爸爸向她道喜問好,竟頗有種「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玄宗」的味道。
更不幸的是阿姿阿姨「真正的」同事!煤場這個單位既然不存在了,當然也就不再需要獨立的總機、打字、收發、接待、駕駛、清潔工了,隨著舊合約在去年的十二月卅一日結束,共有二十二個人加入創新高的失業大軍行列。元月二日,大家在阿姿阿姨的喜宴上見面,真是不勝唏噓啊!
90.1.9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