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聖誕節,如今回想起來,好像是爸爸人生的一座分水嶺。
「年輕」時,基於一種莫名其妙的文化本位主義,爸爸不過聖誕節,就連國外的同學入境問俗寄來賀卡,也都刻意用新年卡回寄。這情形到珣上幼稚園後,參加學校舉辦的聖誕晚會,才有所改變。
「我們也來布置聖誕樹吧!」三年前,聖誕將臨時節,為了取悅孩子,爸爸提議。「就把聖誕燈掛在院子裡的扁柏上吧!」媽媽說,於是一家人興沖沖的開車到家樂福去,偌大的賣場,充滿了喜慶的氣氛,聖誕相關的商品,擺在入口最顯眼的地方,吸引了大批人潮,無疑的,許多節慶的熱鬧,都靠商人炒作起來。我們挑了一組聖誕燈及若干彩帶、鈴鐺、雪人、金球等,花費也不過兩、三百元,好個商品泛濫的年代。
回到家,爸爸負責把聖誕燈串連在前院南側圍牆邊的成排扁柏與檳榔幹上,媽媽、珣和琛則忙著吊掛其它裝飾物,還記得通電後,才發覺其中一個迴路不亮,爸爸嘀咕著拆下,匆匆拿去退換,終於,整排「聖誕樹」閃閃發光,珣和弟弟歡呼雀躍,跑進跑出的,引來了好些鄰近的小朋友…看著這一幕,爸爸心裡洋溢著溫暖與幸福,只是沒想到,那是短期內「無憂無慮」的最後一個聖誕節。
前年開始,因為爺爺大陸親人蓋新屋的鉅額資金需索,我們家「海峽兩岸的戰爭」再也遮掩不住了,爺爺和奶奶間的爭吵,一次比一次激烈和公開,爸爸表面上不介入,但心裡同情奶奶,對那邊的「不勞而獲」也十分反感,行動上多少有所反映,不料相關事件經過複雜的碰撞與轉化,兩老竟把主要的「罪過」推到在家裡地位最「微妙」的媳婦──也就是媽媽──身上,這結果無論對她或爸爸,衝擊都太大了。為什麼會這樣?爸爸不斷反省與思考,覺得最根本的原因是:自己該離開的時候不離開,硬要讓不該住在一起的人住在一起。在這個背景下,爸爸買了房子。
理智上決定了「出走」,追求獨立的、與上一代平等的人格,可是自小受到的必需由外在模式化了的「標準」肯定自己價值的教育,使爸爸畏懼著背後那想像中無數異樣的眼光,情感陷入了痛苦的掙扎中,演變成現在進退維谷的局面,心靈也失去了那未經風浪的「平靜」。更糟的是,爸爸回頭檢視自己對孩子的教育,竟也難以擺脫那「扼殺個性、壓縮自我」的傳統幽靈!
隔年的聖誕節,當珣再度要求布置,媽媽卻怎麼也找不到那特地收藏好準備重覆使用的聖誕燈,爸爸生命的一個階段,似乎也隨著它一起消失了。
89.12.25 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