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五日
女孩的眼淚,使我從盲目的憧憬,浪漫的迷夢中,稍稍睜開了眼睛。
我有時也會快樂地想:「事情沒那麼嚴重,我和女孩之間根本沒有什麼!所有奇奇怪怪的念頭,都是由於認識不清,由於沒有站在事件的頂端去洞察它,而且我一向把自己鎖在一間小小的閣樓中,和外界太少接觸。現在既然談開了,就可以不憂慮了,我不該再對女孩存有一丁點的暇思綺想。」
只望我們兩人能用潔淨質純的露水,滋潤茁壯友情的芽苗,不摻雜任何有色的顏料。
三月二十六日 週日
早上想去補習班,也許女孩也去了。終究還是留在家裡,寫了很長的一封信,表明我的歉意並勸她決然丟棄苦口的往事之果。我知道這封信是沒有必要的,難道我還有所希冀?但我仍眼睜睜看著自己去做,絲毫無力加以制止。我在信中深深地責怪自己根本不能算錯的「過失」,渲染、誇大,用盡一切巧妙的言辭,不知者讀起來,會以為是莎士比亞的戲劇裡,某一個傷心懊悔的主人公的台詞;而對女孩,則把她當成一切真、美的象徵似的,彷彿螞蟻卵般大的罪惡,便會使她受到天大的屈辱。
信才寫完,郵差送到了女孩來信,內容昂揚鏗鏘,與前判若二人。但她的振奮並不能感染我,為了我那句不得已出之的話,她會這麼高興?我不禁悵惆,過去一個月是怎麼過過來的?
我應該相信女孩及自己!一切真的東西都是美的,也是最難能可貴的。如果我與女孩真能超升到那層境界,不是令人感動嗎?但我的心中仍有暗影,仍有顧慮,女孩那麼信任我,依賴我,而我並不能對她坦然……,此刻,我的心緒真是紛亂極了。
三月二十七日
我的心事很奇怪!難道在女孩及自己約定成為「真正的」朋友之後,我還有什麼潛欲不成?多麼荒唐!多麼可笑!情感與理智間到底存在著個什麼樣的關係?
上課我不能專心聽講,回家也定不下心來,莫非連自己的心思都摸不透?
放了學女孩又來找我。她今天穿得好漂亮,白色的綿紗上衣,在前襟及袖口都鑲了花邊,領口白色的絲帶打了個玲瓏的蝶結,裙子是黃色的,長及膝蓋,鞋淡黃色,沒有穿襪子。就是這幅婆娑倩影舞在我心中,鞭撻著我,使我身不由已。
我幾乎不能克制地一直盯著她看,不單是穿扮,她的面龐今天也特別美。
「你昨天寄的信我收到了,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我的心事?」她坐在梯階上,用責難的口吻:「你為什麼都不問我?真壞,一定要等人家跟你說。」
我從沒把眼睛從她身上移開,微笑著看她的嬌態,此刻我是不宜開口的,否則,我的魂魄會立刻飛將出去。
唉!只怕我的心思不那麼單純,而女孩呢?她是否真的那麼具有「誠意」──對我們的協定?或者她也有她的心事?我們兩個都不可信賴。
春之祭典全32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