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的一天裡,情緒因子都會慢慢地流進去那個通道裡—魚貫而入。
一開始我並沒有發覺,沒有發覺情緒因子的跑動,直到某天—連續六天的班的最後一天—下了班,搭上熟悉且擁擠的公車,經過一整天吞吐的車廂內殘留著各式樣的氣味,複合成一股無法言喻的氣息,隨著離心力擺動的人群應付著下班後的疲勞,強忍著五味雜陳的車廂、緊鄰一旁的、擠上擠下的人,打著名為「快到家了」的安慰劑。
倏地,一股不快感隨著一個拉著菜籃車的長者襲來,只見她一語不發的用一隻手蠻橫地推開人潮,拉著菜籃車開著路,卻因公車的離心力左倒右跌,最後下車前,她大聲地向駕駛座的司機說了聲謝謝,留下眉頭深鎖的我們。
下了車、脫下沾滿今日份氣味的口罩,大口呼吸著、深呼吸著,每一次吐氣都像是要吐出今日份的不快、今日份的忍讓,
吐著氣。
吐著。
吐著。
「對不起,我是個奇怪的人。」
我想不起這是我第幾次對D這麼說,總在某個下班後、某個長時間的社交後,到家的某個時間點,因著某個芝麻綠豆大的事我們不愉快著,直到她緊握著我的雙手等我開口。
情緒因子總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分被釋放,鬆懈的我再鎖不緊通道盡頭的門,在整天的緊閉後,它們大肆張揚著自己應得的自由,遊行在我的交感神經,而我卻只能無助地任憑它們踐踏。
踩過我上揚的嘴角、上挑的眉梢、擠上眼尾的雙頰,直到我面無表情地將海尼根倒進食道。
—可它們仍憤怒不已。
那些寫著「偽善」「人設」「角色」「忍讓」「善良」「平衡」「附和」「應酬」「社交」的情緒因子仍憤怒著。
—因著它們也是我的一部分,卻不被承認。
忘了是第幾個失眠的夜,我在現實裡被它們怒罵、在夢裡被它們拉扯—
我確認著鬧鐘開啟的狀態、明日的班表、戴上耳塞。
2023.04.29於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