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成為愛情小說家（31）氣息

　　在黑暗中，Canna睜開眼睛。阿匡在她身邊熟睡著，手仍環在她的腰上。房間裡充斥著男人的氣味，混合著兩人狼狽的體味，她感覺自己在墜落的邊緣。微微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間透了出來，她鬆了一口氣，「啊，天還是亮著的。」坐起身，穿上內衣、套上那件雪紡洋裝，這一切走得太過倉促而突然，她和阿匡交往還不滿半年，她感覺自己亂了套。

　　阿匡聽見她窸窸窣窣的聲響，也揉著眼，坐直了身子，自她的身後環抱著她。

　　「愛你。」

　　好吧，倉促是倉促，Canna相信這次她是好好被愛著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阿匡家的空氣和她家不一樣。Canna家是女人國，被母親嚴格控制著一舉一動，她的房間沒有秘密，自然也沒有自己的氣味，全充斥著母親的陰影。阿匡家的空氣是流動的，此刻，她知道自己正被男人的氣息籠罩著，連身上的這件洋裝，也是男人的氣息。

　　Canna沒想到的是，接踵而來的夏天，她會不時收到阿匡以各種名目送她的種種洋裝，有慶祝期中考考完的、慶祝交往半年的、更有時是妹妹不經意多買的；一向以討好男友為目的的她，自然也得順從著各種約會活動，配合穿著他送的衣服。

　　好不容易，捱過了期末，阿匡也和桌遊社的同好們去參加活動，Canna終於難得迎來自己獨處的日子。她躺在自己房間的地板，陽光從沒有遮蔽的窗戶直射到實木地板上，她看得見灰塵在空中緩緩降落。

　　耳邊傳來手機震動的聲音。是也剛忙完期末評圖的Lucas回來了。Canna看著他的簡訊，笑了起來，匆匆抓了一件衣服套上就出門。

　　「你換風格了？」Lucas站在捷運站出口，抬頭拿下耳機，脫口而出。

　　「什麼？」

　　Lucas指著她的洋裝。

　　啊，下意識的選擇。她自己也愣住了，旋即，她嘴硬回道，「不好嗎？」

　　「沒有不好，只是沒想到你會穿這樣。」

　　「不然應該是哪樣？」

　　他盯著她，頓了一下後，才說，「男友？」

　　「嗯。」

　　「幹嘛害羞不讓我知道！」Canna感覺自己的肩被拍了拍。那是不帶性別的友好動作，現在她分得出來了。阿匡總是帶著慾望撫摸她的這個感受，在和Lucas見面的那天，無可救藥地讓她覺得哀傷。

　　人在往前一步一步地變得更加貪得無厭。她知道她終有一天得離開穿著制服的少女時代，只是沒想過，是從Lucas的眼中感受到這件事的。

　　「雪紡，有比較引人遐想嗎？」她試著讓話題導向普羅大眾對服裝的看法。

　　「看人吧。」

　　「你有嗎？」

　　「看誰穿。」

　　「那我呢？」

　　他皺起眉，「你自己喜歡嗎？」

　　她停下腳步。和阿匡待在一起的這半年，她幾乎忘了她自己喜歡什麼，通識課是他選的、衣服是他選的、電影是他選的、午餐吃什麼也是他選的。看著Lucas，她笑了，「你要不要陪我去買衣服？」

　　「可是我想吃冰——好啦，跟你去就是了。」

　　幾天後，Canna穿著素色的Ｔ恤和牛仔褲去見阿匡時，阿匡竟是泛著微笑。兩個人在博物館晃了半天，直到午餐兩人在美食街坐下時，她才驚覺在自然科學主題這樣的博物館，照道理要開啟解說模式的阿匡，幾乎和她說不到五句話。

　　「你在生氣嗎？」

　　阿匡搖頭。

　　「腳很痠？」

　　阿匡搖頭，「衣服是新買的嗎？」

　　「嗯，那天高中同學——」該死，她一點都不想對阿匡解釋Lucas是誰，即時煞了車，觀察一下男友的表情，他應該以為她口中的「高中同學」是女生吧。

　　「我買的比較好看吧。你穿我買的衣服，比較適合，也比較美，我們兩個才會看起來比較像情侶。」

　　「我們已經是情侶啦。」Canna故作輕鬆。

　　「女人味很重要。你的朋友不懂男生在意什麼，你跟我約會，應該要讓我開心吧。」

　　「我應該要讓你開心？」她一面專心地喝著珍奶，聽到阿匡說的話時，忍不住皺眉思考。她發現杯底的珍珠吸不太起來，「要是用力吸起來的話，會不會嗆到？」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阿匡的聲音變了，好像有股什麼金屬摩擦的質感藏在他的喉嚨裡。

　　一個控制不住，Canna倏地把珍珠吸進了上顎跟喉頭的位置，強烈的異物感讓她咳個不停。

　　阿匡起身，從她的對面走到她身旁，一股男人的氣息籠罩了她。他伸手幫她拍了拍背，「要聽我的話唷。」

　　她還在咳，珍珠嗆得她眼角泛出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