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射與愛-自戀與戀愛

其實這個主題想寫一陣子了，直到最近才特別成形如何寫。最近不但正有韓國偶像來台演唱會，韓國偶像樂壇年末的頒獎盛事也在這幾週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在韓國，這一年最具話題性（我也在聽）的一首歌是新人女團IVE的LOVE DIVE，今年也橫掃了好幾項大獎。而這首歌不但有KPOP典型的洗腦、魔性、傳唱度高的旋律、舞蹈，她的歌詞誠實且清晰地在描寫人在愛中的自戀特質，以及奮不顧身、近乎自殺式地投入愛戀的樣貌。而由一個被人們充滿投射愛戀著的偶像團體唱著這首歌，某種程度有點諷刺、荒謬感。

其中的一段歌詞是這樣說的：

視線之下，隱藏着的是什麼
It’s so bad It’s good （是壞的，是好的）
我得要更看近你內心才行

Narcissistic, my god I love it（自戀，天啊，我好愛它）
在深夜中，我們映照著彼此
我在你美麗而深黑的眼眸中陷得更深
你對著我，我對著你
屏住呼吸，love dive（潛入愛裡）

是的，在愛裡，我們一開始見到的，其實是自己。我們所愛的那個客體，很常時候是那個幻象。在那個幻象之中，我們的奮不顧身，是一種對自己無意識的強烈愛戀。

Winnicot這樣描寫母嬰關係的。嬰兒一開始因為生心理還在相對未發展的狀態，不僅對外界的視野和畫面是模糊的，嬰兒能夠消化內在的感受與外在刺激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嬰兒如何能夠「解釋/詮釋」：為什麼自己肚子餓（甚至不知道這叫餓）這種不舒服、難受、好像快死的感覺出現時會大聲哭出來？為什麼我哭出來時，就會自然有個乳頭（奶嘴）湊過來？我本能地湊過去，吸一吸、咀嚼咀嚼，自然有溫熱的奶水（也不知道這叫奶水），那個難受的感覺就好了，我就不會不舒服，就不會想哭了呢？為什麼我會覺得這種跟外面這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也許已經有一點感覺是個很熟悉的東西）貼近時，會覺得很興奮、很溫暖、很舒服呢？

Winnicot說，母親不斷地在需要的時刻回應，會為這樣的孩子創造一種「全能幻想」，我想要什麼，就會有什麼來，這時候孩子內在的幻想世界是，媽媽和我是一體的，我想要，那個「屬於我」的器官就會來。而成長是這樣的，這個媽媽只要夠好，就會讓孩子有足夠的營養成長身心，這時孩子就可以容忍媽媽一定會犯的錯（但這個犯錯和失望要足夠，又不能太多），孩子就會感受到失望，這個失望會讓孩子開始區分，原來那些茶來張口就飽，不是我自己可以發生，還有另一個人在，我也要知道那個人跟我想的不完全像。

這就像這首歌的自戀。戀愛之中，那個像心電感應一樣的對方，像另一個雙生的我，那個無論有缺點或優點的那個人，無論如何都好吸引我。（在幻想中）你就是另一個我，延伸出去的我，怎樣我都可以包容，因為那是我自己。我們視線之下，我們其實什麼都看不到，就算想認識、想看見真實的對方，卻怎樣都只看到自己，但我的天啊我還是好愛你，因為那是我。不管怎樣，算了我頭都洗下去了，那就愛了吧。

但短短三分鐘的Love dive只說了第一樂章，第二樂章是柴可夫斯基的悲愴交響曲，有失望，有爭吵，有跌下神壇，有恨。第三樂章才是德佛札克的新世界交響曲，原來你是你，我是我，我們接納彼此的真實繼續走下去。有些人無法在第三樂章時選擇分開，而有些人在第二樂章就把愛消磨殆盡，也有些人透過外在的形式，一輩子在第二樂章隱忍著許多情緒度過，或在兩人關係當中，找另外一首Love Dive消解自己愛的需要。

這首Love Dive每次聽都覺得，這首歌詞越聽越有意思，由偶像搭配嫵媚的舞姿來唱，似乎又更有召喚墜入戀情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