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題故事] 碎石、窗戶和睡衣 —— 一個被霸凌的故事

映入眼簾的，是一群嘲笑的嘴臉。

「醜八怪！你今天作業怎麼濕濕的？」

「白癡喔！你剛剛把他丟進水池裡不是嗎？」

「也是齁。誰叫他有那個臉來到學校？都不會考慮一下我們的想法嗎？」

「哈哈哈！阿你這個醜八怪還愣在這邊幹嘛？快離開我們的視線啊！」

醜八怪？是指我嗎？發生什事了？大家怎麼了？

看著大家那些訕笑的嘴臉，我心裡滿滿的茫然。

裡面其中一個人突然抓了一把地上的小碎石，隨之而來的是許多細小尖細的東西砸到身體上的觸感。

痛！

「滾啦！醜八怪！」

然後更多細小尖細的東西砸在身體上，被嚇到的我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要怎麼做，直接傻在原地，持續感受那細小的痛。

「還不走是不是？」其中一位嘴臉這麼說，然後從口袋拿出了剪刀緩緩靠近我。

「不、不要⋯⋯！」看到那銳利的剪刀逐漸朝向我的眼睛，我驚恐地躲開。

「既然你不想走，那就陪我們玩玩啊！」另一位嘴臉抓住了我，不讓我逃開。

看著剪刀的尖端逐漸朝我的眼睛靠近，我恐懼的睜大了眼睛。

「不要！！！！！」我尖叫著坐了起來。

不斷地喘著氣，我試圖釐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環顧周遭，身邊熟悉的書桌衣櫃告訴我我正在自己的房間裡面，然後腦袋逐漸冷靜了下來，身上浸濕的汗水證明了剛剛的惡夢。

「沒事，只是惡夢，都過去了，他們不會再這樣對待我了。」我透過黑色睡衣拍拍自己的胸口，不斷地這麼安慰自己。

沒事的、沒事的⋯⋯。

從國小開始，因為長相的關係，我常常成為被霸凌的小孩。我自己是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同，但是大家都罵我是醜八怪。那時候全身濕透裹著傷疤都是家常便飯，本來父母也是擔心的一直幫我轉學，但當他們發現不管轉了幾次學都會被霸凌後，他們就把矛頭轉到我身上。

「一定是因為你在學校做了什麼不討喜的事情才會一直這樣被霸凌吧？」

「你就不能合群一點嗎？怎麼一直添我們的麻煩。」

本來我聽到也是十分震驚：明明我什麼都沒做，你們憑什麼這樣簡單的下結論？

到後來我也聽到麻木了，本來人就是喜歡為自己無法解釋的東西找理由：怎麼有人能夠無緣無故被討厭呢？尤其是這些天真無邪的小朋友們。

因為被霸凌的關係，我從小就是一個陰鬱的小孩，在公共場合會盡量把肩膀往內縮、膝蓋盡量蹲低、用頭髮遮蓋住眼睛，彷彿這樣我就會從人群中消失不受人注目一樣。也因為這個緣故，就算到了不太會霸凌人的大學，我依然沒有交到什麼朋友。

現在的我搬出去一個人住，在各地便利商店打著零工賺著能養活自己的收入。不過我也不知道活著有什麼意義：為什麼我需要養活自己？

「那個，不好意思，因為客人一直投訴你態度差勁，所以我只好讓你走人了。」這天，我家附近便利商店的店長帶著冷漠的表情這麼跟我說，那語氣仿佛只是在跟我說今天天氣真好一樣。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心裡其實也沒有什麼起伏，反正我本來就不知道我工作到底是為了什麼。在店長的注視下我默默地收拾自己的東西，然後一發不語的帶著東西離開我的工作場所。

到了家裡，我把東西放到地上，坐在桌前發著呆。

桌子的前方剛好是一扇窗戶，當初我父母說這樣採光好就擅自幫我簽下合約，然後我就這麼住了下來。

看著那扇窗裡倒映的臉孔，裡面的人削瘦不堪，臉頰都凹陷了，眼睛因為被瀏海遮住的緣故，讓人看不出來這個人心裡在想什麼，因為長久習慣縮肩膀導致他有嚴重的駝背。

哼，如果是我也不想接近這個人呢。

可能是因為這層認知讓我突然有些許的不甘，從小到大被霸凌的回憶湧了出來，一幕幕的從腦海中閃過。

那些訕笑的臉孔、朝我身上扔的碎石、靠近我的美工刀剪刀、浸在池塘裡的作業本⋯⋯。

如果我要離開這個世界，在離開前一定也要拖他們下水。

「這樣總共是１２０元」我縮著肩膀、小小聲的這麼說。

「刷卡。」眼前的客人完全沒看我一眼，只是把手機上顯示的條碼展示給我看。

「嗶！」沒人說話，安靜的超商裡只響起了條碼被掃的聲音。

「謝⋯⋯。」慣例的謝謝還沒說完，那位客人就直接離開了。

我透過被瀏海遮住的視線觀察這位客人，他每天的早上八點都會進來這家便利商店買杯咖啡，有時候也會搭配飯糰當作自己的早餐。每次他都是這樣，完全沒有抬眼看我一眼，自顧自地滑自己的手機，等我掃完條碼就直接走人。

收拾自己的東西，我緩緩地跟上了他。

盡量讓自己維持能離他最遠又不至於跟丟他的距離，也盡量找遮蔽物遮住自己的身形，我跟著他到了他工作的地方。

然後躲在廁所裡，靜靜的。

「咔！」突然，廁所的門被緩緩地打開，那位客人走了進來，於是我也走了出來。

「恩？你是那位⋯⋯你在幹嘛？！」那位客人皺著眉看著我，彷彿在思考我怎麼會那麼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我，但我不等他說完就拿起了手上的刀子，毫不留情地砍了下去。

「先往喉嚨下手，把聲帶的部分破壞掉，這樣他就沒辦法出聲求救了。」

「然後將手腳的筋挑掉，防止他製造噪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接下來就可以隨自己喜歡的順序肢解想要的部位了。」

我邊回憶網路上查到的教學，邊在這位客人身上實踐自己學到的東西。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位客人也停止了掙扎，就這麼沒了聲息。

我面無表情的起身，將他裝進事先準備好的黑色塑膠袋裡面，接著將濺到牆上的血跡清洗乾淨，然後就拖著塑膠袋離開了大樓。

解決一位了。

「不要⋯⋯不要拿美工刀刺向我！」我尖叫著起身，渾身是汗。

又做夢了。

「沒關係⋯⋯」我小聲安撫著自己，「快結束了⋯⋯」

摸著黑色睡衣，我環顧四周。

床的周遭有許多的黑色塑膠袋，從外面看只覺得很像什麼大型垃圾，從裡面散發出的惡臭就像是放了好久的廚餘一樣。

我抓了抓用他們頭髮做成的黑色睡衣，滿足地揚起嘴角。

花了一番力氣，將好幾帶塑膠袋搬到了頂樓，然後一袋一袋的往下丟。

等所有塑膠袋都丟下去了以後，我也站到了頂樓邊緣，帶著笑容跳了下去。

這樣大家都在了，我們可以一起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