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 3] 合唱初體驗

高中我考上了中山女高，制服是白衣黑裙，校風也如制服的配色一樣，比較單調保守。許多老師本身就是校友，以維護中山的傳統為榮，在我入學那年，卻偏偏遇上了不按牌理出牌的新校長，也就是建立起內湖高中畢業水球大戰傳統的林煇，為枯燥的高中生活帶來些許活力。

我在國中時代就已聽說中山女高的校風如何，社團活動整體來說不像其他學校那麼活躍，其中較有名的是樂儀隊及合唱團。這兩個團隊在學校最出風頭，而且成績必須夠好才能加入，特別是樂儀隊的學姊們，穿著帥氣的制服在操場上行進，吹奏樂器和花式拋槍，是最受全校師生矚目、小高一最崇拜的對象。

合唱團就相對低調多了，畢竟表演型態就是站在舞台上不動，唱歌給大家聽。我搜尋腦海中關於高中生活的模糊記憶，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麼加入合唱團的。高一有班際合唱比賽，我也毫無印象了，只知道當初我的音樂老師陳玲娟 (也就是合唱團指導老師) 似乎是叫我試了音，就讓我進入高二的合唱班——義班 (樂儀隊則是仁班)。

陳老師將我編入次女高音 (mezzo-soprano)，在分成女高音 (soprano)、次女高音和女低音 (alto) 的女聲三部合唱中，是音域居中的聲部，因此很少有機會唱主旋律 (通常由女高音負責)，而且上有女高音、下有女低音，對剛正式接觸合唱的我，要唱對自己的音，避免被別的聲部拉走，是很困難的事。

另一個困難點是以適當的方式發聲。雖然上了高中不像國中時被管得那麼嚴，但我自卑內向、容易緊張的性格沒有完全改掉，而且與同學之間的相處，還是有點格格不入的感覺，所以口腔與聲帶緊繃，導致歌聲不夠紮實，唱一陣子喉嚨容易沙啞、甚至疼痛。再加上我當時非常瘦弱 (42~43 公斤) 又姿勢不良，也不太會運用氣息，因此無論唱高音還是拉長音，都經常撐持不住。

不過練唱這件事本身還滿有趣的。陳玲娟老師是個性溫和的人，笑容親切。她教導我們基礎的發聲方式，還有歌曲該如何詮釋，我這時才首次接觸到一些最基本的歌唱概念，例如唱高音要往下想、唱低音要往上想，還有要將聲音像拋物線一樣拋到最後一排等等，但說得容易、做到真難啊！

合唱班的同學各有不同的特色，而且人人都有特殊才能 (除了我)。有些人很會彈鋼琴、有些人歌聲驚人、有些人很會畫畫、有些人會跳舞、有些是文學少女，有些人則展現了領導才能。這群年輕女孩子聚在一起，並不如師長期待的那樣文雅，而是大剌剌沒在怕的，穿著裙子翹腳坐、大聲說笑、互相吐槽，私下提到討厭的老師就用力訐譙。

我印象最深刻的曲子之一，是羅西尼《信望愛》合唱組曲中的「希望」，歌詞是義大利文，高中生當然不懂，所以只能逐字學著唸。我們花了很多時間磨這首曲子，我當時還是用中文來做筆記，把該強該弱的地方、換氣位置和需要注意音準的音全標下來，現在回顧泛黃的譜，可以看到當時反覆琢磨的痕跡，我也對不同聲部之間如何彼此配合，有了一點基本的概念。

另一首讓我記憶深刻的曲子，是電影《修女也瘋狂》的主題曲「I Will Follow Him」，應該是在 12 月校慶期間演出時的曲目之一。在電影的最後，原本害羞內向的見習修女終於克服羞怯，在演唱這首歌時放聲高歌。我們練這首曲子的時候，總是由班上最厲害的女高音張同學負責獨唱，當時覺得她那麼輕鬆就能飆到 high G，真是太強了！我也曾偷偷嘗試能否唱到那個音，但是很勉強而且很累，我就放棄了。反正當獨唱太嚇人了，躲在合唱團中跟其他同學一起唱，比較不會那麼緊張，我畢竟不是那位見習修女。

對合唱團來說，校際合唱比賽當然是重頭戲。當年的指定曲是新疆民謠「送我一朵玫瑰花」，自選曲好像就是「希望」，大家都集中精神卯起來練。中山女高合唱團在比賽中的表現一向亮眼，因此每位同學都信心滿滿。

比賽當天一早，全班在學校活動中心排練最後一次，然後就前往比賽場地社教館 (現為城市舞台)。等輪到我們時，大家上台專注地唱，努力拿出最好的表現。唱完大家都很高興，因為老師說我們唱得很棒。

結果宣布比賽結果時，我們並沒有得到任何名次。主辦單位表示，我們早上並沒有先完成報到程序，因此取消資格。原本不給我們上去唱，但由於人已經到場，就通融讓我們上台表演。

大家聽了震驚不已，許多人眼淚立刻滾下來，連老師都哭了。

我們當下不明白怎麼會發生未報到這種事。回學校後多方詢問之下，才發現往年都是生教組長先去幫合唱團報到，但今年組長帶其他團隊去別處比賽了，因此沒有幫我們報到。據本團團長鍾同學說，組長有給她報名簡章中關於合唱比賽的那一頁，但報到的規定不在上面，可能在另一頁。

當時大家都很憤慨，覺得是學校方面的疏失而造成，向校方抗議後，只能以林煇校長公開道歉做結。

對我們這群十幾歲的青少女來說，練習得這麼辛苦這麼努力，居然因為行政方面的問題而失敗，當然會覺得很不公平。但如今事過境遷回想當年，覺得主辦方站在比賽公平性的立場，的確不得不這樣做，因為他們要對所有參賽學校負責。生教組長當時應該也是為了校內各團隊競賽的事忙翻了，難免出紕漏。總之陰錯陽差，一連串不幸的巧合，造成了這次的遺憾。

人生中有很多意外，努力不一定會獲得相應的成果，但還是需要持續往前走，不是嗎？

這件事引起了不小的風波。直到我上大學，有人聽到我以前是中山女高合唱班的，還會問：「你們那一屆怎麼會那樣？」

高二上學期就在希望與失望之間度過。當時的生活有苦有樂，如今回想起來卻特別有滋味。很多細節其實我原本都忘了，直到翻出過去的相片、樂譜和畢業紀念冊，才逐漸找回當初的點滴記憶。寫到這裡，高二還沒結束呢！我將在下一篇繼續分享寒假期間和下學期發生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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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合唱團的回憶」系列連載中！我在這個系列中分享自己從兒時到成年後，參與合唱團的點點滴滴，同時也會提到一些人生經歷和感悟。以下列出目前已發布的文章：

[回憶 1] 我愛唱歌，但沒加入合唱團
[回憶 2] 如果有機會登上舞台...
[回憶 3] 合唱初體驗
[回憶 4] 小小冒險、大開眼界
[回憶 5] 活力十足的台大合唱團
[回憶 6] 國家演奏廳
[回憶 7] 嘎然而止的合唱生涯
[回憶 8] 心靈大地震
[回憶 9] 重回台大合唱團
[回憶 10] 成為社會人士
[回憶 11] 兜兜轉轉又繞回合唱團
[回憶 12] 師大合唱團
[回憶 13] 台北愛樂合唱團
[回憶 14] 呂紹嘉與《戰爭安魂曲》(上)
[回憶 15] 呂紹嘉與《戰爭安魂曲》(下)
[回憶 16] 靜謐之光：布魯克納《E 小調彌撒》(上)
[回憶 17] 靜謐之光：布魯克納《E 小調彌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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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人生的中點，才再度提筆寫作，寫寫詩、寫寫音樂，分享參加合唱團的經驗。有了些許人生歷練，白髮一根接一根冒出，外加忽然加重的老花眼。聽到感人的故事、動人的歌曲，親歷各種境遇，已不像年輕時心無所感或強說愁，而是化為真切的感悟。佛家追求無悲無喜之境，我則寧可感盡人世間一切悲喜，方為人、方不虛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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