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裏,海蒂醒了。她顯然受了很大的驚嚇,還沒完全清醒,不住尖叫著。
「不要,不要過來,我不要幫妳拿箱子,走開!」
亞芮跟莉娜拼命安撫,她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告訴其他人她的遭遇。
「我急著要追上那夥計跟他退錢,忽然看到一個女人,懷裏抱著一個箱子,站在路中央……」
格蘭德爾吃了一驚,豎直耳朵聽她說下去。
「我只好停車請她讓路,她卻說她很累,想請我替她拿一下那個箱子。我越想越不對,一來那女人整張臉包住看不清長相,二來那時應該是路上行人最多的時候,卻忽然變得一個人都沒有。我就說我很忙沒辦法幫她,她卻賴著不走。我繞開她繼續前進,結果她手裏抱著重物,居然還追得上我的騾車!」
格蘭德爾想也沒想,「我看是妳駕車技術太爛吧?」
「亂講!我衝得飛快,她還是一直跟在車子旁邊,嘴裏一直說『請幫我拿箱子』,我快嚇死了,一個不小心就衝出路面,一路跑到荒地裏……」
「就說妳技術爛還不承認!」
「不要插嘴!」
剛才還虛弱無比的海蒂,現在氣勢洶洶地喝斥布雷希特子爵。
「然後我就看到商店夥計的馬車停在灌木叢裏,還有一隻兩個頭的怪獸,一個頭是獅子,另一個是山羊。牠一個頭在吃那夥計,另一個頭在吃馬……」
格蘭德爾更正她,「奇美拉有三個頭好不好?妳沒看牠的尾巴是蛇頭啊?」
「對不起,我嚇都嚇死了,沒空繞到牠身後去看牠屁股!」
「這就叫沒常識……」
「格蘭,請你不要打岔,謝謝。」
亞芮非常有禮貌地制止兩人的沒水準爭吵,海蒂這才繼續說下去。
「結果那隻什麼拉的看到我,就朝我撲過來,那個女人忽然冒出來,正好被怪獸連人帶箱子一口吞下去。我趕快趁這時候逃跑,一個不小心車輪撞到石頭震了一下,我就摔昏過去,以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真危險,幸好那個怪女人當了妳的替死鬼。」亞芮感歎著。
格蘭德爾搖頭,「錯了,那個女人比奇美拉更危險。」
「對哦,格蘭你不是說她從奇美拉肚子裏飛出來嗎?她就算被吞下去也沒死,真是太強了。」
「因為她根本不是活的。」
「咦?怎麼說?」
「我聞不到她的味道。我的嗅覺雖然不像狼人那麼靈,在那種距離之下,不可能聞不到那女人的氣味。但是我只聞到海蒂跟奇美拉還有死者的血的味道,再不然就是森林裏的樹木跟泥土,其他什麼都沒有。唯一的答案,就是那女人根本不是活著的生物。」
「所以是幽靈嗎?」亞芮問。
「倒也不是。如果是幽靈,應該多少帶著死亡的氣息才對。」
海蒂這才想到一個重要問題。
「所以是你打倒了奇美拉跟那個女人,救我回來?」
「打倒是沒有啦,不過是我背妳回來的。」
看到海蒂似乎想開口道謝,他諷刺地一笑。
「欠少女惡魔人情,感覺一定很不是味道吧?真不好意思啊。」
「你心眼也未免太小了吧!」
亞芮再度跳出來打圓場。
「抱歉,海蒂小姐。格蘭剛剛被安妮婆婆調戲,受到不小的創傷,所以……」
「我才沒有創傷哩!」
海蒂坐直身體,「安妮婆婆來了?」
「嗯,是她治好妳的。對哦,我去通知她妳醒了。順便問她那個拿箱子的女人是什麼魔物!」
但是當亞芮跑進廚房,安妮婆婆已經不見人影,桌上只剩下空酒瓶和油膩膩的空盤,還有亞芮為她蓋上的毯子。
這時,火炬旅舍的伙計比利衝了進來。
「我找到醫生了!」
※
鎮上的老醫生不肯晚上出診,比利請來的是新來的醫生,名叫伽萊斯。
他長著一張黑黑的圓臉,一頭蓬得像獅鬃的黑髮,笑起來很親切,但他滿身的藥味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伽萊斯檢查了海蒂的傷勢,做出跟安妮婆婆一樣的判斷。
「沒問題的,您只是受了驚嚇,又摔車撞到頭,腦部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至於您的外傷也在癒合中,那位幫您配藥膏的人很有一套呢。」
「真抱歉,大夫,這麼晚了還讓您跑一趟。我幫您找個房間,今晚就住下吧?」海蒂熱心地招呼著。
「哦,不用了,我得趕回鎮上,明天還要看診呢。」
「可是,這麼晚了在外面趕路很危險的。有很多怪獸在遊蕩,我就是被怪獸追才撞到頭。」
「這也沒辦法,我才剛開業,事情太多了。反正只要一直順著大路走,應該就沒事了吧?」
他回頭望著亞芮和格蘭德爾。
「我聽說火炬旅店只有姐妹兩人跟一個伙計,想必現在生意太好,增加人手了?」
亞芮點頭,「我是夏洛特小姐以前的朋友,因為在城裏找不到工作,就厚著臉皮拜託海蒂小姐收留,那這位是……」
之前在軍隊面前,她跟格蘭德爾假裝是夫妻,但實在很不自在,她決定換個說法。
「我哥哥。」
然而她得到的答案跟之前一模一樣。
「你們是兄妹?感覺不像啊。」
「我就知道,每個人都這麼說!從小到大,一直有人說我們不像。我知道我一定不是親生的,為什麼大家都要瞞我,為什麼……」
亞芮摀著臉哭泣起來,格蘭德爾瞪著伽萊斯,很配合地把這齣鬧劇演下去。
「她每次一聽到這話題就會發神經,您為什麼要提醒她呢?」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是禁忌……啊,對了。」
伽萊斯從手提包裏拿出三張紙。
「現在鎮上到處貼著這三張告示,懸賞大鬧城堡的女巫跟惡魔,還有他們的使者,你們店裏怎麼沒貼?」
格蘭德爾以為他話中有話,提高警覺回答。
「最近有點忙,不曉得把告示放哪去了。」
「那就把這三張拿去吧。」
格蘭德爾接過來一看,腦中浮現一個想法。
要畫懸賞告示,好歹找個像樣的畫家吧?
整張畫像,只有下方的說明文字「男金髮藍眼,女黑髮綠眼,天鵝會忽然消失」最符合事實,還不如整張都用寫的比較實在。
尤其是「使者」班傑明的圖像,根本看不出是鴨還是鵝。
要是軍隊能靠這些圖抓到人,斯芬克斯就可以去維也納唱歌劇了。
「真是醜啊。」
伽萊斯湊過來跟他一起看圖,格蘭德爾直覺地拉開了距離。
「那隻鳥就算了,這兩個人一旦出現在街上,一定馬上就被認出來了,所以我猜他們應該會化妝。如果是真正高強的女巫,搞不好還會變身哩。」
格蘭德爾收起告示,冷冷地說:「如果是那麼厲害的女巫,應該一開始就不會被逮到吧?」
「說的也是呢。啊,我該告辭了。」
伽萊斯坐上自己的馬車,朝門口的格蘭德爾揮手告別,飛快地駕車上路。
等確定格蘭德爾已經看不到他之後,伽萊斯一把將頭上的假髮扯下來,露出粉紅色的亂髮和尖耳。
「你可以出來了。」
一個男人從後座的油布下鑽出來,坐到伽萊斯身邊。以他高大的身材來說,動作相當敏捷,尤其是他還戴著手銬腳鐐。
「哈啾!你車上那堆藥材的味道難聞死了,連你身上也有,真受不了!」
男人揉著鼻子抱怨著。
「不這樣的話,怎麼蓋得住你的氣味?要是給那位藍眼睛帥哥聞到就完蛋了。」
「所以真的是他們?我沒騙你,對吧?」
伽萊斯輕笑,「我本來就不認為你會騙我。」
「既然你這麼信任我,就把我手腳上的東西解開吧?」
「可惜,我還沒信任你到那個程度。」
「你也太多疑了,我在完成目的之前是絕對不會逃走的。」
「那你戴著也沒差呀。」
「哼……話說回來,你為什麼要離開?直接逮住他們兩個不就好了?該不會是沒把握打贏布雷希特吧?」
「拜託,旅舍裏塞滿了人,打起來多礙事啊。等他們離開旅舍再動手就行了。」
「要是他們一直窩在裏面不出來怎麼辦?」
魔物獵人伽萊斯銳利的眼睛穿透黑夜,露出自信的微笑。
「放心吧,他們一定會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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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云:「真正厲害的女巫不會被抓到」,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古代那些燒女巫的人都不會想到呢?其實應該是有想到,只是因為想燒而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