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19-20
久違的溯行散記,想不到竟與上一篇出現在同樣的地點,相隔不到半年時間,我又回到了這條再熟悉不過的溪流。老實說在撰寫這篇文章前,我掙扎了好一陣子,畢竟相同的地點、相隔不久的時間,是否又值得再為此處專文記敘?但轉念一想,寫網誌的初衷似乎也就是記錄自己的生活與感觸,若心有所感,又何有不該寫的問題?
因此,伴著溪谷淡淡的藻類氣息、品著沙沙作響的溪水聲,請讓我再次憶起那至今影響我至深的溪流,也希望這樣一條雖短卻引人入勝的溪流,能喚醒更多勇於冒險的靈魂。就請與我一同引領社團的眾多新血們,再度回到自己技術路線的源頭、溯溪生涯的開端—鞍馬溪。
聲勢浩大
溯溪鞋踏在水面的聲音啪噠作響,暖和的冬日早晨,浩浩蕩蕩的人群在水面激起了波瀾,背上沉甸甸的裝備與身上穿戴的頭盔、吊帶等器具,讓這群人看似與時而來往的釣客、溫泉野營者們有些格格不入。腳下凹凸不平的河岸,讓不少初次踏入溪谷的新生走得有些辛苦,這要大不大、要小不小的礫石溪床,也正是大甲溪主流有些惹人生厭的特點之一。
一個小時前,兩輛滿載的8人座休旅車停靠在谷關大甲溪發電廠的封鎖線前,忙碌的大學生們正來來回回搬運著行囊,此時騎著Honda Cross Cub 110的帥氣學姐也在此處與我們會合。總計15人的龐大隊伍大概是近幾年內社上開過最浩大的溯溪隊伍,而這大多得歸功於這段時間接棒的學弟妹,努力招生(拐騙)的結果。每年的上學期,在兩支迎新隊伍結束後,社團大多會依照慣例開設一支初階的素西訓練隊伍,讓剛加入社團的新生們知道登山社除了爬山之外,同時也涉略溯溪、攀岩等領域,也希望藉此機會鍛鍊經過幾年訓練後,對於溯溪仍保持熱誠的技術組員們溪谷行進、攀爬的技術。
再度夢回大一懵懂的時光,初次與社團踏入溪谷的世界,便是來到此處。如今當初引領我入門的學長已經成為畢業後返校支援的校外人手,自己身後也默默排出了一列滿懷好奇與期許的年輕登山者。前一年由於疫情攪局,社團的許多活動被迫暫停,溯溪的行程也因此延宕至今,為了彌補這段時間的空缺,這次拚了命也得多帶點人來。
涓涓細流?
來到熟悉的渡溪處,上半年才在長時間都有社團學長姐打工的溯溪公司,接連上完了兩期的課程,課程所學結合以往在此處練習的回憶,到了大四才第一次帶領社團溯溪訓練的自己,有些顫巍巍地開始了解說,一旁的畢業學長姊則適時補充著更多資訊。照往例,社團的溯溪訓練主要會著重於不同的渡溪法,以及在登山過程中相對通用的背包脫困、拋繩等救命技巧,其次才是溪谷紮營的注意事項、以及針對攻擊手的固定點架設等練習。
渡溪處的樣貌與往年相似,但有些意外的是,不到半年前上課時還能體驗被水流帶走的急流區,這天竟然輕輕鬆鬆就能踩穩,枯水期的水量讓人不免有些錯愕。由於這學期希望能盡量多帶些新生,時間不斷拖延到進入枯水期的冬季才舉辦初溯的訓練,卻第一次地讓我們體驗到枯水期對於教學造成的困擾。盡可能挑選著水深處做著各式渡溪技術的練習,行前為了這難得一見的人數,還特意將教學內容拆分成兩組分頭操作,希望能達到更好的效果。
雙腳踏穩白花下目不可及的岩石,我們嘗試著從水流湍急處渡溪,也才終於體會到了些許溪水帶來的衝擊。引導新生操作著不同的渡溪系統,初次在這樣的訓練活動中,從受訓者的角度轉換為訓練者,老實說感受上的差異大得令我有些意外:在以往的教學中,大多是學習、頂多也就是輔助的角色,但真正要站到最前頭、向一群初來乍到的新生解釋溪谷的一切時,所有的架構與邏輯全都被強迫以最簡要的方式捋過一遍,再重新以言語或動作輸出。那是一種強迫自己重整腦內想法的過程,也是能夠檢視自身觀念的最佳時機。
枯水期的大甲溪,竟然連千挑萬選的急流處,也變得有些過於和緩。
與此同時,除了教學之外所需要注意的事情也幾乎是成倍增長,時間有沒有對上行程表、大家的學習進度如何、聲音是否過大過小、新生當下的處境安危等,所有以往可以滿不在乎的細節,全都被放大到極致。而帶給自己這樣壓力的,或許正是來自社團的那份寄託與歸宿感。因為我們從社團接受了這些,因此當有能力時,也希望能將這份來自與前人的技能與心得,傳遞給下一代的人。我想這也是在這個登山門檻降低、網路資訊爆炸的年代,傳統山社依舊能續存的原因之一。
初見鞍馬
鞍馬溪的水源來自大雪山一帶,因此清澈見底且異常冷冽,從大甲溪的主流踏入匯流口的瞬間,便能清楚感受到水溫的差異。結束了大半天的渡溪、拋繩教學,我們率眾來到鞍馬匯流口的小潭,打算在這處面積不大、最深處卻恐有超過2米的深潭練習背包脫困。背包脫困可以算是在登山的渡溪過程中,必須要具備的意識與技能,當我們在登山過程中意外落水時,若水流過急或過度緊張,身上的背包雖然會浮於水上,卻也會因此整個上抬而讓背負者的身體被壓入水中。此時便需要先讓身體脫離背包、隨後再視情況,決定抱著背包游回岸邊,抑或是直接放棄背包,先求保命。
浸入鞍馬溪冰冷的水中,潔淨的水體刺激著皮膚,卻讓大腦不由自主地發出了放鬆的訊號,在主流練習時累積的黏膩與疲憊,都在此時一掃而空。舒服歸舒服,水溫帶走體溫的速度仍然不是開玩笑的,示範了兩次後,四肢的肌肉已開始微微顫抖。觸碰到溪水明顯不妙的水溫,新生們有些掙扎地輪番入水練習,輪流拿著Poter借來的防水相機,負責教學的班底們也依次躍入冰水中,試著捕捉每個人最真實的剎那。
來到冰冷的鞍馬溪匯流口練習背包脫困,同時抓緊相機捕捉著難能可貴的畫面。
落石
又泡了半個多小時的冰浴,大夥似乎冷到頭皮都要發麻了,我們收妥裝備繼續沿著河岸前進,打算去以往紮營的那片河階過夜。匯流口旁其實也有塊空地,時常有人在那兒野營,但過於貼近岩壁,我們始終認為風險有些偏高。此處的河階相當寬闊,最上層的空地長達數百米、寬度也恐怕也有個百來米寬,末端隱約的路徑指向主流更上游處的馬稜溫泉,是為了溫泉慕名而來的人們必經之處。
河階靠近鞍馬匯流口一側,約莫可以分為三階,下面兩階大概都只有數十米長、寬度也僅有10來米,但也足夠紮營。大家累了一天,有些發懶,只走到第二個河階就決定下背紮營,不想再重裝登上第三階了。決定了營地,幾個人分頭找起了木柴,想找幾根夠粗的枝條拉分力搭天幕。在河階最上層的內側邊緣緊鄰著一片陡峭的山坡,上頭的樹木枯老後便會在底部堆積起枯枝,就當眾人往山坡靠近時,幾個熟悉的聲音自遠處傳來—
猛一抬頭,靠近匯流口觸地的破碎山坡上出現了幾道彈跳的黑影。
大喝出聲,幾人迅速向後退,同時緊盯著上方逐步逼近的巨大石塊。「硄噹」一聲巨響,恐有兩顆籃球大小的巨石砸在坡底碎成了兩半,隨後又朝著我們的方向滾動了好幾米的距離,才終於被地面拖住。總是被戲稱具有「吸落石」體質的Yofu驚恐的同時看似有些無奈,回頭看向身後位於下方河階的營地,二話不說、立刻打包,全員登上第三河階後,直往山坡地上有著樹林覆蓋的河階後半段走去,另闢新營地。
方才發生落石的崩壁,底下草叢中隱約浮現的大石塊,是剛從岩壁上滾下的熱騰騰落石。
回到往年紮營的平坦處,我們撿了三支粗柴,拉著繩索與扁帶來來回回繞了半個多小時,好不容易才完成分力,搭好了一條足以撐起兩張8人天幕的繩索。隨著天幕搭設完成,一旁負責晚餐的夥伴也打理好了一大鍋熱騰騰的火鍋,隨時都可以開飯。溪谷的夜晚,總讓我覺得比在山裡還放鬆,流水的聲音似乎能夠安定自己的情緒,舉頭時群山圍繞的視角,更讓我有種說不出的暢快與安適。
小酌著梅子高粱、手上的竹籤上串著烤香腸,10多人圍成一大圈盡情聊著,這是屬於我們的夜晚,屬於我們、與鞍馬的夜晚。掏出睡袋,也不想被天幕遮蔽了視野,幾個人一起躺在星空下,就這麼沉沉睡去。我總是很享受這種毫無遮蔽的露宿,那種緊貼著群山的觸感,遠比隔著帳篷與天幕更加真實、更加沉潛。
初生之犢
清晨,將重裝留在匯流口旁的空地,我們輕裝起溯,準備展開溯溪訓練的重頭戲—鞍馬溪溯行。由於是訓練隊伍,早在出發前便已排定了每個地形的攻擊手,簡單的地形就讓新生體驗看看,班底再協助架設固定點,較困難的地形則讓日後有望成為主攻手的幾人練練手。陽光尚未照進的溪谷很冷,穿上了PS的保暖層與救生衣,在身體沾濕後仍感受到明顯寒意。很快地便來到第一個攀爬地形前,依據事前的分組,我先登上了岩石頂端,隨後同時讓兩位有意練習攻擊的新生嘗試帶繩攀爬。
鞍馬溪的第一個小瀑布,大概也是新生們溯溪生涯中,第一處攀爬地形。
階梯狀小瀑的兩側都很好爬,即使直接踩在水流中,也能相當輕鬆地站穩。相繼架設好固定點,整隊的人馬很快便爬上了河道中央的巨石。往前溯個幾步,立刻便抵達了鞍馬的最大難關之一—第二小瀑的邊攀。雖然在許多體驗隊伍的活動中,這個地形常因為時間與難度等因素被高繞跳過,卻是我認為相當值得玩味的地方。
水流緊貼著左側的山壁襲來,攀爬者必須沿著山壁上的小溝槽向上攀登,最終越過頂部遮蓋水流的大石,登上右側的岩岸。但也正由於水流上方的巨石,使得此處形成了水下洞的構造,在水量大時若不慎落水,會產生一定的風險。率先solo上岸後,Poter緊隨其後帶繩攀了上來,此處設置固定點的位置相對棘手些,需要把扁帶穿過水下洞之後勾住大石頭,拆卸時若抽錯方向,扁帶很容易會卡住。
由於第一次溯溪,加上濕滑的岩壁邊攀本就不太好爬,需要作出側拉、上高腳的動作,許多人嘗試了數次都未能穩住身形。半數新生順利上岸後,剩下的人輪番上陣,亮黃的繩索在白水中若隱若現,抵著水流的衝擊,一次又一次地嘗試攀登。陽光在此時照入了峽谷,眼前的色彩變得鮮明,心情也隨之振奮了一會兒。隨著最後一個人掙扎著登上巨石,挑戰不小的難關就此落下帷幕。
陽光照入了谷底,水花閃著晶亮的光芒,奮力對抗水流的身影,似乎讓我回想起了那個第一次溯溪的自己。
度過前方的深潭,又是一個經常被高繞掉的地形—水流被岩石切開後,自左右兩股順勢流下,從深潭右側的水緩處登上石面,向左橫渡湍急的水流後,翻過眼前的倒木才能繼續前行。引導著攻擊手自右側上攀、架設轉折點,而後向左橫切,最後將繩索末端固定在倒木基部,這才完成了全部的架設。由於地形其實並不難爬,有繩索輔助的情況下,15人很快脫離了急流,來到那處可以仰望八米瀑布的乾燥灘地。
小憩了一會兒,瀑布隆隆的聲響充盈著山壁構築的樂廳,我套上防水外套,又吞了幾口熱水—從此處開始,便是我的工作了。讓其他人留在不會遭到崩塌波及的灘地上曬太陽,我、Poter、Eating、和Yofu迅速通過潭水左方的諾大崩壁,來到瀑布跟前的小高地,開始整理繩索器械。由於溪水長時間的沖刷,瀑布上的裂隙大多布滿青苔藻類而異常滑溜,有了上一次的經驗與日後課程中的學習,發現活動岩楔在這樣的環境下幾乎無用武之地,因此在這次的攀登中,改使用傳統的岩釘架設中間支點。
反覆在岩架上摸索了幾下,平時未曾注意過的細小縫隙第一次展開在眼前,站穩腳步,手持岩槌奮力敲打,金屬叮噹作響的敲擊聲迴盪在溪谷中。幾下猛捶過後,整支岩釘已完全沒入至末端的固定環,扣上快扣、掛入主繩,如法炮製的製作了三個支點後,要面對的即是整段八米瀑當中最難纏的頂端滑瀑。腳步緩緩挪到乾燥的石面上,我用雙手推撐著一旁的牆面,盡可能避開水流經過的光滑部分,就這麼橫在瀑布頂端,緩緩向上橫移。
翻過最頂端的石塊,底下的眾人已消失在視野之外,利用牆上遺留的Bolt固定好主繩,大力吹響極高分貝的哨音,通知下方的隊友可以開始依序攀登。利用捥索移動到相對靠外的位置,此處能更清楚的看到下方攀爬的人,也方便在拆開上升器之前,協助攀爬者扣上自我確保繩。詭異的是,來到了不久前才來過的瀑頂,上頭除了以往常用的Bolt外,還另外留下了兩條綁在岩石上的白絞繩,一路垂到瀑布底部。在這樣墜落非死即傷的瀑布上頭,看到平時步道上時有所見的輔助拉繩,深感不妥的同時,也感到幾分詫異。
攀爬白絞繩?
由於都是第一次操作Jumar和普魯士攀登,每個人平均花上幾分鐘,所有人加起來動輒也要耗掉1個多小時。大約在一半的人登上瀑布後,下游處罕見地來了另一組溯溪的人馬,這是我們來這裡這麼多次以來第一次遇到其他隊伍,驚訝的程度不亞於發現瀑布上的白絞繩。不僅如此,今日稍晚後,平時打工的溯溪公司也預計要來鞍馬溪帶課程,短短一段溪谷,可以說是奇蹟似地熱鬧非凡。
順著繩索攀上八米瀑,15個人花了近1個半小時才終於全數通過。
遠遠地打量起剛才抵達的隊伍,發現隊伍中有兩人似乎只帶了一般的漁夫帽,似乎也沒有攜帶甚麼技術器材。又在滑瀑頂端待了一陣子,幾個新生依序出現後,主繩忽然不動了,反之是身旁的白絞繩不規律地抖動了起來。不消多時,一個陌生的身影單手扛著一卷輔助繩、單手拉著白絞繩出現在滑瀑上,拚並繃著一張臉才沒讓困惑與傻眼的神情顯現在臉上,只見對方放開了繩索,徒手越過滑瀑後從身旁經過。
隨後的10來分鐘內,對方的其餘隊友一個個拉著徒手拉著白絞繩爬上瀑布,留下擺著一張撲克臉的我,與身後一眾困惑的同伴。要知道,在瀑布上方鬆手或繩索斷裂的後過,就是直接順著岩石向外噴出,再看運氣是在近8米下方的深潭落水或直接拍在岩石上了。全新的白絞繩或許拉力確實足夠,也因為重量輕且便宜,而被廣泛用於各大郊山步道中,但架設在水流持續沖刷的垂直瀑布上,就絕對是聞所未聞的怪事了。即便是山上的繩索,也時常被前輩們提醒不要把全身的重量都交上去,何況是再侵蝕異常迅速的溪谷,毫無確保、甚至連頭盔都沒帶,就這麼往瀑布上爬,恐怕無異於拿命開玩笑。
玩心未盡
向我們詢問了後面的路況,幾人揚長而去,最後的幾位隊友也在隨後攀上了瀑布。最早爬上來的Yofu學弟已經煮好了一鍋熱湯,讓大夥能稍微暖暖身子,我則與幾位溯溪經驗較多的隊友們討論起接下來的行程。一般隊伍溯行鞍馬溪的終點,其實位在八米瀑後方約半個多小時路程的一處水泥壩體,在整段溪谷最精彩的瀑布攀登後,緊隨其後的峽谷則是我認為鞍馬溪最為秀麗傲人的部分。但以往來到此處時,往往在瀑布花費太多時間,導致最終無法完成,必須從瀑布上方的陡坡上切山徑回程。掙扎了好一會兒,眼看應該還來得及趕在天黑前離開大甲溪,我們決定迅速收妥裝備,繼續向後進發。
夾岸的岩壁忽爾變得凌雲高聳,溪水匯聚的長潭折射出寶石般的湛藍,沿著邊緣的水淺處移動,我們一步步深入絕美的溪谷。水流在堆積的礫石間逡巡穿梭,時而湍急喧囂、有時卻又靜謐而深沉,高聳的山壁限制了光線的角度,卻也創造了一種因限縮而變得精練的深邃體感。
峽谷地形所帶來的限收束感,總能勾起我心中那股對於冒險的希冀。
瀑布後剩下的距離其實不常、地形也不多,唯獨最後一段煙囪地形需要花費時間架繩,其餘部分靠著互助合作,很快就能通過。依序擠過一處狹窄的石縫,煙囪地形前的最後一個落差潭水散發著誘人的色澤,確認過潭水的深度,我們爬上了右岸約莫2米的高處,隨著「喲」地一生輕呼,縱身躍入水中。這應該是整段溪谷中唯一適合玩跳水的位置,只要稍稍向前跳過靠近牆面的石塊,就能浸入約莫超過2.5米的深水中。
原先還因水溫冰冷而不願入水的新生見我們玩得不亦樂乎,也終於開始動搖,一個個玩了起來。身為一個怕高的人,這種高度的跳水其實原先已經足夠讓我裹足,但隨著溯溪玩水的經驗增加,對於高度的恐懼也逐漸被習慣取代,現在看到這樣的跳水處,也能夠毫無遲疑地跳出。幾人輪流跳了一次,捉緊時間,隊伍再度前進。
上切前最後的地形位在峽谷左岸,岩石與山壁夾出一道高約3米的煙囪地形,上頭雖然綁了不少輔助攀爬的繩索,但基於安全考量,大多還是會派攻擊手架設自己帶來的繩索。最後一個架繩的機會,將繩頭交給被指名為下一任社團主攻手的Yofu學弟,累積實際架設的經驗。學弟的攀爬能力相當優異,體能也永遠是社團中數一數二的存在,是我們相當信任的夥伴。
展開四肢推擠著牆面,學弟很快爬到了煙囪中間的段落,在這個位置,我們選擇用岩釘再架一個中間支點,雖然以這個段落的高度來說用處其實不大,但就當作攻擊的練習也不賴。第一次實際操作岩釘架設的學弟很快敲好了固定點,俐落地向上爬過了落差頂部。不一會兒功夫,架設完成的哨音與學弟的身影同時出現在煙囪上方。
指示著新生該如何放置手腳點,15人仍花了些時間才全數爬完,遂轉向右岸的岩角,順著綁有扁帶的路線爬上這幾年崩塌不斷的高繞山徑。從鞍馬溪的末端回程還有一個有趣的地景—蝙蝠洞。從壩體下方上切後,會立刻經過一處需要跪地爬行才能通過的低矮洞穴,雖然常沾得渾身是沙、有些惱人,卻是個相當有趣的體驗。由於背後的大背包不時卡著洞穴頂部,我幾乎是匍匐前進才通過洞穴最矮處,在洞穴變高的位置,則需要爬下一段落差後,彎腰從排水道般的隧道離開洞穴。
借用打工的溯溪公司在牆上架設的嶄新確保繩,隊伍順利通過了兩處似乎持續在緩慢擴大的崩塌區,以最快的速度趕回溪床。走下一小段陡峭的土坡,低垂的斜陽在寬闊的大甲溪上閃著嶙光,無奈我們還得跋涉回鞍馬匯流口取回重裝。有些匆忙地重整好裝備出發時,水面反照的色彩已出現日落的黃橙色調,趕忙催促著疲憊的隊伍盡快前進,怎麼也得趕在暮色降臨前回到上切路。
重墜
倉皇中,隊伍走得有些鬆散,與幾隊從馬稜溫泉回程的山友混成了一塊,最終緊趕慢趕地在天色全黑前後,免強抵達了通往柏油公路的碎石坡。重新聚攏隊伍,踏上歸途的腳步雖沉重,卻帶著幾分雀躍。爬過從上數下來第二道鐵柵欄,幾人站在一旁輕鬆地打著屁、等待其他隊友通過。餘光注意著正在攀爬的學妹,眼見他的後腳向下探入了虛無、而非右後方的水泥矮牆,還來不及出生的瞬間,整個人在眼前一閃而過,轉瞬消失在夜色之中。
故不及手上的頭盔,隨手扔向一旁的水泥地,三步併作兩步奔向柵欄,心中暗叫不妙。由於柵欄方便攀爬的位置相當貼近邊坡,一路深深切至數十米之外的溪底,倘若不慎滾下邊坡,那一切就真的完了。
「我沒事…」
驚魂未定的聲音從腳下傳來,訝異地低頭查看,原來在柵欄的正下方是一方正的排水渠道,井狀的水泥洞穴剛好圈住了學妹,這才沒一路滾落溪谷。據本人所述,因為雙腳插入了厚實落葉堆中,除了嚇得不清以外,從超果2米的高處直直墜落,竟然連擦傷與撞傷都沒留下,絕對是山神保佑。大大鬆了一口氣,讓學妹從水泥井內部的鐵梯爬回地面,幾名班底守在欄杆下盯哨、指引落腳位置,決心杜絕一切風險。
車窗外燈火飛逝,窩在舒服的汽車座椅上,札實的疲勞感頓時襲來,轉眼已不敵睡意、陷入了深深的夢境。兩天一夜的訓練行程,走得比預期還要精實,超乎預期的疲累卻讓內心充盈著滿足。回到學校後,我與Poter立刻騎著機車趕往溯溪公司清洗借來的裝備,好不容易才在晚上10點多收工,正式結束這趟因勞累而富足的行程。濃濃夜色下,冬天舒爽的空氣搔過身周,期許這次的體驗能化作後人心中探險的種子,也期待這些新芽能在不久後的未來成長茁壯。我想,這就是屬於山社的浪漫吧。
後記—
時隔一年多,再次開辦的社內溯溪訓練,竟然一口氣召集了這麼多新生,讓自己有些訝異,同時也為社團一直以來欠約的技術人力感到欣慰。從行前的兩次室內課、到下溪後整整兩天的實地演練,從學員轉換為教學者的同時,也在一次檢驗了自己的觀念與技術。我想每個社團都是這樣的吧,沒有薪水、沒有光環,只憑著對團體的認同感,便足以使我們盡心盡力地準備課程、付出心血,更期望著這樣的付出,能夠換得未來更蓬勃發展的社團活動。
山社的訓練是我登山、溯溪的啟蒙,也讓我真正認識到我心之所嚮。因此步入了大四、即將脫離社團的時節,更希望能將社團給予的這份悸動,傳遞給身後的人。感謝學長姐的鼎力相助、感謝學弟妹的全心參與、更感謝山神的保佑,讓我們的行程一切順利。不敢說內容如何,甚至我們也心知肚明,在沒有頻繁操作的情況下,所有的知識與技術不消兩個月就會全消散在腦後。因此我們更希望的,是透過這樣的行程、這樣的刺激,在所有人心中留下那細小的火光,或許有朝一日,能引燃進一步探索的熊熊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