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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糕人生｜喜歡黑糖麻糬的鋼琴小妹妹

從上班族搖身一變成為菜鳥頭家，雙手從每天敲打鍵盤，變成轉動兩翻烤爐，有的人稱呼我闆娘，有的則是叫我雞蛋糕姨姨，而我則把自己當成雞蛋糕擺渡人，在那些來來去去的客人中，記錄下他們與雞糕的人生故事。

今天，是雞蛋糕攤試營運的第二天。

不同於試營運首日因新鮮與好奇而來的人潮，只隔了一天買氣就顯得有些疲弱，加上前方幾百公尺的馬路中心正在進行工程施工，影響車流的行進，攤子有點出乎意外的冷清，突然不曉得該怎麼處理像這樣等待顧客上門的空檔。

沒有意識地將模具翻過來又翻過去，隨手拿起一旁小刷子將屑屑撥到一旁，匯聚在角落後再一併掃落，接著眼角餘光飄向檯上的名片盒，開始將名片一張張倒出來，像賭神要洗牌一樣，左右上下對整後，充滿儀式感地放回名片盒裡，就在雙手已經將攤子上的每個物品都碰了碰後，終究還是沒有事做了，有點喪氣地坐了下來，看了看手機螢幕顯示的時間，才發現整個裝忙整理門面的舉動，不過也才花了300秒，也就是只過了五分鐘左右，瞬間有種時間變慢的錯覺。

百無聊賴地準備從圍裙口袋把手機再次召喚出來的時候，一顆小小的腦袋瓜在攤位前晃啊晃，趕緊起身迎接得來不易的客人，結果發現眼前的小孩有點眼熟，在有限的資料庫裡迅速檢索後，想起來是昨天和奶奶一起來光顧的小妹妹，一頭黝黑發亮，看起來髮質很好的及肩長髮，戴著一副膠框眼鏡，給人一種聰慧的感覺。

「老闆，我要一份黑糖麻糬。」

「好的，現做要稍等一下喔！」

終於有事做了，起身將放在小方桌上的保溫袋拉開，取出當日現打的新鮮麵糊，略顯生疏的拿起刮刀將麵糊刮入麵糊分配器裡，再將殘餘的麵糊刮收乾淨，同時已經預熱好的模具正蓄勢待發，待測溫槍一掃，溫度已經來到完美的數字，大拇指一個按壓，麵糊緩緩流入模具，將配料一一放進麵糊的中央位置，再將模具整個填滿，迅速地闔起後翻轉，按下計時器，等待高溫下的麵糊膨脹，烤出一份色香味俱全的雞蛋糕。

等待烘烤的空檔，我與妹妹閒聊起來。

「妹妹你是住附近嗎？」

「對啊！我住隔壁的隔壁而已（指），我等一下要去對面上鋼琴課，我昨天也有跟鋼琴老師說你們的雞蛋糕很好吃。」

小妹妹眨著沒有雜質的水汪汪大眼跟我分享著，屬於她的小小日常。

「那你以後會想要當鋼琴家嗎？」

「沒有。」小妹妹歪著頭想了想，看著我的攤車說

「我想像這樣，有一個自己的店或攤子，然後賣東西。」

聽到這個回答，再想到剛剛坐冷板凳的心情，當下腦子裡閃過很多想法。

「擺攤創業很辛苦啊，絕對沒有你想像的這麼美好啦！」、「你還太小，不懂得錢錢的重要，做這個餓死的機率很高啊」、「雖然某個程度上來說是很自由沒錯，但是另一個角度看其實也是時時刻刻都在想創業的事，其實沒有比較輕鬆」、「你知道上班是拿自由換錢，阿姨現在擺攤就是拿錢換自由啊！」、「比起每天風吹日曬雨淋，可以美美的吹著冷氣彈著鋼琴，真的比較好喔，也許以後你就會懂了。」

但是想歸想，後來我一個都沒有說出口。

也許對還是小學生的妹妹來說，那些平衡生計的困頓、自由與金錢的選擇，以及當社畜的無奈，真的都太遙遠了，因為在那個還沒有被太多世俗成規污染的小小世界，是不需要計較這麼多利弊得失的，只要像這樣有著自己的一家店或一台小攤車，做著自己想做的事，就可以是一個很棒的選擇。

其實決定創業、前期練習，一直到出攤，我都還是無法確定逃離豢養的社畜生活，成為自給自足的野生社畜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截然不同的身分轉換也讓我承擔更多過往不曾背負的責任與壓力，因此即使作為一個已經過了三十歲的大人，此時此刻，我似乎也還無法自在且自信地說出：「沒錯！我對自己的選擇感到驕傲，並且無悔。」

就在不小心掉進自以為是的內心戲時，雞蛋糕在破百度的高溫烘烤下已經順利出爐，趕緊回過神來關掉爐火、掀開模具，有著均勻褐色外表的狗掌造型雞蛋糕看起來十分成功，接著一手戴上手套，一手拿起夾子，一顆顆的夾起後再放到置涼盤上，然後按下電扇的開關，數秒後依序放入加工後的掛繩紙袋。

「妹妹，你的黑糖麻糬好囉！小心燙喔。」

看著鋼琴小妹妹開心的拿著雞蛋糕離開，還不忘揮揮手，那個瞬間突然覺得，或許我還沒辦法說創業是一個對的選擇，或我為自己感到驕傲之類的，但是在這個還沒站穩腳步的當前，可以確保每一份雞蛋糕的出爐都是有烤熟的，以及完美上色的，然後客人是喜歡我們自己研發的配方的，這樣不再手忙腳亂，並且成功將雞蛋糕送到客人手上的我，其實也是挺不賴的。

我想創業跟受雇的其中一個差別，就是當我完整把一份用心烤好的雞蛋糕送到客人手上時，他們喜歡和開心的情緒就是最好的回報，比起過往同樣絞盡腦汁、費心完成的提案，卻可能只是因為個人喜好或是公司預算的考量，而被主管當成廢紙一樣丟掉，我或許更喜歡這樣直白的鼓勵。

送走妹妹後，我拿起小刷子將烤爐上的屑屑清理乾淨，順便用手掌隔空感受一下，恩，模具的餘溫還是懾人，於是我只好先坐下，等待下一組客人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