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盤踞著水泥怪獸的城市裡,找不著一絲黎明朝暾的閃耀,只有那如迷霧般的微光灑亮綿延的城市天際線。
灰暗的早晨,我便已孤零零地坐上公車,隨著規律的搖擺開啟新的一天。
學校,真的好遠,車上只有司機偶爾幾句不成調的哼唱,寂靜得令人害怕,膽小的我是如此討厭搭公車。
時序入冬,太陽升起的時間更晚了,但我卻提早醒來,想趕快搭上公車。
破舊的公車,從那個冬天開始,有了不一樣的溫度。
他的微笑隨著冬日雪花飄浮到了我身邊,溫暖了冷冰冰的車廂,也填補了我的空虛。
我們每天聊、每天談,說天講地聊世界,我們有著聊不完的話題,縱使每天只有40分鐘能單獨對話。
我喜歡他,就算我們不同校、不同系,甚至連住家都離得好遠好遠,我依然期待每天早晨走上公車的燦爛身影。
某個寒冷的早晨,我們邊聊天邊走下車。我顧著掏出手機裡的雪地照片給他看,卻沒注意到鞋帶鬆脫而不慎絆倒,重重往前摔了一跤。
我的雙手沾滿了泥濘,左腿還嚴重扭傷,他見狀立刻用衛生紙幫我擦手,確認擦乾淨之後就蹲下來說要揹我到教室。
那時天空中飄著冰冷的細雨,校園的磁磚路就像薄冰一樣,他揹著我走的每一步都讓我心驚膽跳。
隔年春天,他說他再也不會來搭公車了。他準備去澳洲留學,讀完研究所就回來。
我鼓起勇氣和他要了gmail和電話,他很快便從口袋中掏出寫滿各種聯絡方式的紙條,似乎早已準備好了,就等我開口。
他說可以每天打給他,他一定會接的。
分隔兩地的日子裡,我們每天都要通話至少1小時。
聊天的時候,我都會幻想自己還坐在搖搖晃晃的公車上,跟他一起眺望窗外積雪的樹林。
夏日的雨天,我準備向他表白,但老天總愛捉弄人,就連月老也無法阻止祂。
那一刻,電話還沒掛斷,忽然天搖地動、萬物逃竄。玻璃的爆裂聲,鄰居的慘叫聲,聽起來是那麼的刺耳。但我最擔心的,卻是他有沒有聽見那句喜歡。
我來不及逃跑,被困在斷垣殘壁裡,醒來時已經躺在病床,聽說是國際救難隊的金髮男子將意識不清的我挖出來再送往醫院。
在那之後我接到了他的電話,一接起來便是滿滿的著急和關心,但也添了幾分空虛。
他說要回國探望我,還辦好了休學手續,預計會留在國內一年。
我沒想到我們重逢的第一次約會竟然在醫院病房。但幸好我的傷勢並不嚴重,很快就順利出院了。
他說要帶我去很多地方旅行,但我因為受過傷而難以久站,因此每次當我走不動,他都會揹著我繼續前行,讓我依偎在他背上,看遍滿天星斗和一望無際的荒野。
後來,我送他到機場,臨別之前他無視旁人眼光,給了我一個甜甜的深吻。
他回到澳洲的學校,繼續完成學業。他在畢業前夕打了電話給我,那時我滿懷期待,恨不得飛到他身邊,跟他一起參加畢業典禮再牽著他的手和他一起回國。
接起電話的瞬間,空氣裡的每個分子都在為我舞動。
「等我下個禮拜回去,我們就結婚,好嗎?」他溫柔且磁性的嗓音穿透耳機,傳進我的耳裡,在我腦海中循環播放。
我整個人和周圍的空氣都凝結了。
他跟我求婚了。
從前我總覺得電話裡的時間快得像燕子飛過,但那一刻,時間卻像沙漏裡流不完的沙子。
「妳有聽到嗎?」
「嗯。」
「妳願意跟我結婚嗎?」
「我願意。」電話這頭的我早已淚流滿面。
婚禮當天,我披著白紗,等了好久好久,他卻遲遲沒有出現,雙方家長的臉都快漲紅了。我有些著急,便踩著高跟鞋走了出去。
我永遠無法忘記他那台炫麗的保時捷是如何打滑、撞牆,最後隨著巨響翻在了路邊。我著急地衝了過去,早已忘記危險為何物。我一邊確認他的呼吸,一邊撥打119。
溫熱的淚珠和傾盆大雨一起重擊地面,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穿透了雷鳴閃電,我要讓上天知道我滿溢出來的悲憤,質問上帝為什麼每次重要時刻都遇到災禍?
我癱坐在手術室外等了好幾個小時,最後醫生跟我說他脫離了險境,只是全身多處骨折,還被玻璃碎片割得體無完膚。
我們的婚禮並沒有取消,而是暫時延後。
「以後我不能再揹妳了,妳自己也受過傷,妳真的要陪我一輩子嗎?」
「廢話,我都喜歡你14年了,怎麼可能丟下你不管?」
每次他動手術前,我都會陪伴在他身邊,緊緊握住他的手。手術完成後,我就默默等他清醒過來。
復健的路很漫長,但我會攙扶他一起走完。
一年後,我們在教堂舉行了婚禮。那天艷陽高照、萬里無雲,彷彿所有的傷痛都不曾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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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版故事:夏雨了
改寫:雪桐
上天欠你的好結局,由我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