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知道這人是個罪人。”(約9:24)
成語“亡斧臆鄰”或“疑鄰盜斧”源自《呂氏春秋》有始覽·去尤篇中的一則寓言,說的是一個人沒有事實根據、活在自己的主觀臆想之中。讀過這篇寓言的人好像在看一部短劇,瞭解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而劇中的主角卻好像對自己的錯誤懵然不知。
下面,我們逐句地把寓言中主角的心理活動抽絲剝繭地分析一下。
“人有亡鈇(同“斧”)者,意(同“臆”)其鄰之子。” 一個人把斧子丟了,臆測是鄰居家的孩子偷的。為了方便起見,姑且把這位丟了斧子的人稱作張三。
現實是:張三把斧子忘在溝裡了,可他只知道這現實的一半,即斧子不見了,並不知道這現實的另一半:斧子還在溝裡呢。張三對這現實的理解是:斧子是被鄰家之子偷走丟了,而他的這種對局部現實的解釋純粹是主觀臆測、沒有絲毫事實根據。
今天,這種現象可以用心理學知識來解釋。
張三找不到斧子的時候,內心會升起焦慮的情緒:工具沒了,還怎麼幹活呢?如果他認為或承認這是自己的責任,焦慮感就會增強。為了保護自己的內心不受這焦慮的困擾,他就不自覺地否認斧子是被自己弄丟了,並錯誤地把責任推到鄰家之子身上,這樣他就不再自責了。
只不過從這一刻起,在張三的心裡產生了對鄰家之子的偏見,而這偏見將扭曲他對那無辜孩子的一切認知。
“視其行步,竊鈇也;顏色,竊鈇也;言語,竊鈇也;動作態度,無為而不竊鈇也。” 這時,在張三的眼裡,鄰居家的那孩子就是個賊:他走路的樣子,不是剛剛把斧子藏起來,就是把斧子給賣錢、買玩具了;他臉上高興的樣子,一定是不勞而獲的快樂;他甚至還跟我打招呼、問候我,裝成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實際上是做賊心虛、欲蓋彌彰;他的一舉一動和對人的態度,沒有一絲一毫無辜的樣子,完全徹底就是那偷他斧子的小賊!
所有這一切都是張三在自己頭腦中杜撰出來的一個自以為真的假像。他以為自己看到的就是“現實”,絲毫不知道自己活在一個錯覺中。這種錯覺是對“現實”扭曲了的認知,其本質是虛假的。張三並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偏見,所以他既不認識自己,也不認識鄰家之子,活在一種自欺之中而沒有覺知。
在這種虛妄的想法支配下,張三對那孩子甚至鄰居全家都會有一種怨恨的情緒,在與鄰居交往時也會受這種情緒的影響。如果鄰居的社會地位比較高,張三也許會為了繼續維護和睦而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而這種和睦是虛假的和平;但如果張三咽不下這口氣,也許會為了討回自己認為的公道而說出一些令鄰舍感到莫名其妙的話來。換句話說,在他找到斧子之前,張三一直會生活在自己杜撰出來的虛謊之中而不自知,與鄰居家的關係也會受到影響。
“俄而抇(hú)其穀而得其鈇,他日複見其鄰之子,動作態度無似竊鈇者。” 不久之後,張三在挖溝的時候找到了自己的斧子。在那之後,鄰居家的孩子在張三的眼中完全是個無辜的好孩子,哪裡像個偷斧子的賊呢?
這時,張三對最初的“現實”有了全面和正確的認知:那斧子原來是自己忘在溝裡的,並不是鄰居家的孩子偷的。在這個觀念的影響下,他對孩子甚至孩子家長的錯誤看法和態度得以糾正,內心不滿的情緒也隨之消失,原先的“敵人”重新成了朋友。
“其鄰之子非變也,己則變矣。變也者無他,有所尤(同“囿”)也。”當然,這並不是鄰居家的孩子改邪歸正了,而是張三改變了。而張三的改變,不是因為他原來是近視眼,現在配了一副合適的眼鏡,而是他認識到自己過去對“斧子不見了”這件事的看法是錯誤的。
在找到斧子之前,張三活在對現實的臆測中而不自知,就像靈魂陷入了沉睡,他的整個生活都會受到影響。只有在他看清現實的真相、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之後,思想才會改變,就像靈魂從夢中醒來一樣。
這則寓言雖然短,其寓意卻非常深刻。如果加以概括,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來。首先,人可能只看到局部的現實而非全部的現實,而他對此並不知道;其次,人會對自己看到的現實做出解釋,而這種解釋可能是錯誤的;第三,人不知道自己的錯覺,還以為自己的觀點都是正確的;第四,那錯覺會影響人的情緒和對他人的態度。
在現實生活中,很多人就像張三一樣生活在對現實的臆測之中而不自知。比如一個人在工作中犯了錯之後,會認為同事看自己的眼光意味深長或者別有用心,是在貶低自己或者嘲笑自己,而事實卻是:那些同事們當時並不知道他犯的錯,所謂的“意味深長”或“別有用心”,完全是他自己的臆想而已,而這種對現實的錯覺會影響他的自尊、情緒、表情、言語和對他人的態度,甚至行為舉止。夫妻間的爭吵很多時候也是出於對對方意圖的臆測。
耶穌在安息日醫治好一個生來瞎眼的人,但法利賽人認為耶穌是個罪人,不相信那被醫治好的人是生下來就是眼瞎的(約9:24)。這些法利賽人也是活在自己對耶穌的主觀臆斷之中而不自知。
思考:我怎麼知道自己對他人的看法是不是臆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