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我都會走進客房,重複著枯燥的程序;歸零再繼續,歸零再繼續。有時候實在過於枯燥,我會一屁股坐在冰涼的磨石子地板上,停下勞動,只是感覺著前一個離開的人。每個離開的人都留有氣味,光是氣味我就可以思考很久。
她是個快樂的人嗎?做夢嗎?在下雨的地方誕生嗎?
在這裡我進行很多測試,每一本書、每個窗簾的摺痕,她們如果觸碰了,我就會知道;那是從大學時在百視達、畢業後在書店工作養成的習慣。你總是知道每張光碟的確切位置、知道每本書的左右順序。
如果他們觸碰了,你就會知道。
這些陷阱只能捕捉我的好奇心,但好奇心對我來說太重要了,所以我喜歡走進客房,看看今天獵物留下多少痕跡。或許對每個人來說,這空間每天都是一樣的,但只有我知道它每天都不一樣。昨晚的人打開班雅明、前晚的女孩則是移動了顧城(但她沒有閱讀,純粹是將顧城作為一塊磚,墊高鏡子來使用)
(怎麼可能有人拒絕顧城呢?我常常想。)
在大地震前,這裡的每一本書是用顏色排序。「妳瘋了,這樣你怎麼知道哪一本書在哪裡?」「知道噢,我就是知道。」地震時,好窩距離斷層不到 200 公尺,一陣混亂中所有的書散落在地,Y 親手做給我的天氣瓶粉碎無蹤。
之後我不再以顏色歸位,但我還是知道它們的位置。
有時候我極其疲累,還是會走進客房,即使在這裡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重複,重複總是讓我幸福(夏宇·〈蒙馬特〉·《Salsa》)。
這裡的時空既簡單又複雜,有些來這裡的人經由書找到我,我也經由書找到他們。沒有人會過問真實世界裡,你快樂嗎?做夢嗎?
「我啊,我出生在一個總是下雪的地方。」「那是一個依著俄國邊界的小鎮,只有六萬人。」「那裡有一條河,還有一個鐵路的終點。」「我家就在終點站的後方,從小我就想著,這條鐵軌會去哪裡呢?」
很冷的夜晚我想起來自綏芬河的女孩,我們一起坐下,打開 Google 地圖,你說阿姨和母親來往邊境與俄羅斯人做生意,養大了你;你說長大後就坐火車離開了家鄉。
這麼遠的妳呀,也曾經來到這裡,來到了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