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去批踢踢電影版,看到一篇在嫌棄「芭比」根本就是說教片的文。文末,發文者更是直接寫出「像我這種標準的直男」,想當然爾引發了一堆噓文,說你還知道你直男、你是不是害怕大家不知道你是直男云云。
這種現象,正應證了昨天肯尼那篇文章裡,我所點出的男性困境與社會氣氛。這個版友說出了他不喜歡,承認他目前的心智精神狀態,就是無法接受這樣的內容。
然後他就被噓了。
我無意幫發文者護航,說他很可憐他很勇敢他很逆風怎樣;我也無意加入噓文的行列,大聲疾呼你怎麼可以不喜歡怎麼可以思想如此封閉怎麼可以(下收一萬字)。
那沒意義。
我在這樣的文章與回應裡,看到的是仍然緊閉大門、無法溝通的兩方。
進步的浪潮來得太快,夾在中間的傳統無所適從。(某些)男性們害怕如果女性們都崛起了、獨立了、勇敢了,那他們就會像電影裡的肯尼一樣,連擅長的功能性工作都被剝奪,只能站在海灘上傻笑給人看(可能還沒人想看)。
如果某天,女王蜂奇蹟似地可以自己光合作用、或是自體受孕,那工蜂們何去何從?是否只能手牽手集體去自殺?
所以對能適應的人來說,進步是「很自然的事」,沒什麼好可怕的;但對其他人來說,女權、進步、平等、多元等概念,才會看起來像洪水猛獸一樣嚇人,一切就這樣衝進大腦裡,要他們立刻,馬上,丟掉舊觀念。
你過去所相信的,都是錯的。
所以才會人人都有一個遲遲不肯學習3C產品用法的爸爸,網路上充滿著要恢復往日榮景的⋯⋯各種形式的「教徒」。面對這樣的人,我們會感到無奈、感到白眼,認為「這種鬼話你也信?」、「你這樣很政治不正確。」、「你是還活在19世紀嗎?」
但,想像一下,如果有人跟你說,其實人類可以飛。為什麼你不飛呢?你看,現在的小孩飛起來就跟喝水一樣簡單啊,為何你不會呢?
因為我就是不會啊!
這時候跳出一個人主張:「不會飛才是對的!人類本就該用走的!譴責任何會飛的人!我們要打斷所有人的翅膀,恢復直立行走的榮景!」你會不會熱淚盈匡,覺得終於有人懂我,終於有人要站起來對抗這個莫名其妙改變的世界?
另一方面,為何會飛的人類,會對於不願試著展翅的人類,感到看不下去呢?
我覺得有三種可能。
蛤?你說我羨慕那種人食古不化的思想?別鬧了!
是的,你就是羨慕。改變是很累的,在天空中飛久了想休息也沒得停,但如果走在地上,累了隨時可以躺下。
我們會對於躺著擺爛的人暴跳如雷,急著指出他有多可悲,要他馬上跟上時代潮流,那是因為我們其實有一部分很羨慕他們,可以有這種不隨波逐流,堅持自己的勇氣。(當然啦,這個「做自己」如果會傷到他人,還是先不要)
以批踢踢的這篇文為例,內容並沒有任何傷人情緒的字眼。如果他寫「你們這種激進女權就是該死,女人就是該扁就是不該進步blablabla」,噢那被罵活該。
但他沒有啊。作者寫下他的觀點,認為內容很教條,「我就是不想看說教,才不看日劇日影」,最後寫說「我這樣的直男可以不用去看」。並沒有傷害到誰呀。一切都是以「我」當主詞。
但還是很多人感到被傷害了,在下面指控作者怎麼能有這種想法。我想問的是,為何不能有?因為不政治正確?因為這真的是很好的一部電影,你怎麼能不喜歡?
有哪部電影是,全世界78億人都會喜歡,毫無異議的嗎?
我當然也覺得這個作者這樣想很可惜,但那是他的感受,真真實實的感受,我尊重。我不同意,但我不會氣到想去跟他吵,或是想去「教育」他,就是看過就滑走而已。
如果他因此被社會淘汰了,那也是達爾文早就提出的必然結果。他早晚會被淘汰,即使我們在一篇沒有實體的文章下留下沒有實體的文字,這個進程也不會加速多少。把他淘汰掉,不是我們的責任。
不順應時代,就被時代淘汰。
你說,我要寫下正確的觀點,才能讓其他人看到,導正社會的風向,不然大家會以為這種言論在這個社會是可以被接受的!(怎樣的言論才是「正確」的,到底是誰決定?對誰來說?)
但說到帶風向,沒人比對面的公關公司更厲害,喊水都會結凍。
急著表態,就像放屁的人總會第一個說不是自己一樣。我很想請那些噓文者靜下來,思考自己這麼做背後的動力到底是什麼。是否是害怕大家以為我跟他是同種人,才會如此急著劃清界線?是否你其實在他的文字裡看到了自己的某部分,才會如此驚慌地否認?
簡單說就是求好心切,就像媽媽會對小孩說:「你考這什麼成績,下次再考這樣就別想回家!」但其實她想講的是:「我很擔心你考不上好學校的話,未來會很辛苦。」但You Know,人(尤其台灣人)就是不會好好講話,用詞軟一點,就全身雞皮疙瘩。
我自己的爸爸也讓我很頭痛,對老婆笨拙,對學習抗拒,還酗酒,跟他相處很難說是輕鬆開心的。曾經,我跟姊姊雙口相聲地跟他說你這樣不行,可以去學什麼,講話怎樣講,假日可以去哪裡。(就是在指責他怎麼不會飛。)
結果他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拋下一句:「我辛苦養大你們,結果你們像紅衛兵一樣這樣鬥自己爸爸!」就上樓去了。
我們當下也很氣憤啊,覺得他就是個食古不化不受教的朽木!孤獨老死吧!
但事後冷靜,我知道,我們也有錯。他的心理上還沒準備好,我們的用詞也太過尖銳。
再說一次,任何人的人生都不是你的責任,你完全沒必要管;但如果你愛他,你想管,為了希望對方更好,那就更該好好說話。而且,你要有「對方可以不接受我的說法」的胸襟,否則那就不是建議,而是命令。
我知道這篇文很不討喜,但還是霹哩啪啦的就打出來了。
歡迎大家去聽這集節目,從台灣的選舉對立,討論社會上的各種矛盾是怎麼來的,我們又該怎麼解。不然如果只有符合主流人口的主流思想才能存在,那還是「進步平權」的社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