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君終於開車到達了現場,這個熟悉的地方,已經完全變了樣,這是重災區,他向四周看著,幾棟房子垮了,有的人受傷坐在地上哭著等救援,有的人已經躺在地板不知是死是活,從他開車一進到這一區,到處就都是警鳴聲,消防車及救護車的聲音,就連現在他站在這裡,耳邊也只充斥著人們的哀號和哭泣聲,地上隨處可見一攤攤的鮮血,甚至還有幾個殘肢…此刻他覺得他不是站在街道上,而是站在煉獄裡…
他朝著心葶的娘家一看,不僅下陷了一層還搖搖欲墜,四周被圍起了封鎖線,再仔細一看是心葶和傑利,他們在陽台內,心葶似乎要爬出來,他心心念念的女人,他終於找到了她,然後心葶和他對到了眼,在那幾秒間,心葶突然向後倒去,建君嚇了一跳,他直接越過封鎖線,趕忙向心葶的方向跑去。
他跑到幾位消防員的後邊就停止了,他看到傑利正在為心葶急救,在急救當時,建君也非常緊張,他心裡想著:「老婆,妳的內心,難道還存在著黑暗嗎?所以妳一看到我才會昏倒嗎?」建君只是一直很安靜地站在不起眼的一邊看著,所以沒有人發現到他。
十分鐘後,心葶醒了,正當大家都高興的鬆一口氣的時候,餘震卻來了,此時這棟建築被餘震一搖,掉落了一堆鋼筋磚塊下來,就在這時建君眼睜睜看著心葶早已用盡全身的力氣站了起來並將傑利推了出去,然而推力很大,心葶自己也朝著陽台的更裡面倒了進去,在那千分之一秒的時間,當大家都在閃躲著往後退時,建君卻縱身往裡一跳,為了避免自己被磚塊砸中,他又手抱著頭側邊朝著內部滾了好幾圈,直到他碰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他才停了下來,就這個樣子維持了一分鐘…
一分鐘過後,他感覺外頭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動靜了,而餘震也慢慢停止了,他抬頭一看,原來他剛剛撞到的柔軟物品,就是他的老婆心葶,
他趕快爬起來摸摸心葶的頸動脈,還好,是跳動的,他再看看陽台,看起來像是被封死了,應該是出不去了,建君看看客廳,毀壞程度不大,他將客廳清出了一個空間,並將房間的床墊搬了出來,雖然老舊但還能躺,然後他再將心葶抱到床上躺著,他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心葶身上,他撫摸著心葶的臉龐,他將包包裡的護身符取出來掛了一個在她的脖子上,此時建君坐在床邊想著如何出去的方法。
突然他看到牆角邊有一個黑色對講機,他將對講機拿起來,按下通話鈕說著:「喂!喂!有聽到嗎?」對講機沒有回應,一點聲音都沒有,建君心裡納悶著,這部對講機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為什麼這對講機會在這裡?又是誰把它放在這裡的呢?
在外頭,傑利止不淚水傷心地哭著,他覺得沒有保護好姊姊,所以他很自責,這時劉消防員來到他的旁邊,他拍拍傑利的肩膀,安慰著說:「不要擔心!我想你姊應該會沒事的!」
傑利抬頭滿臉淚痕的問:「你怎麼知道?」
劉消防員:「其實剛剛在躲避的那一瞬間,我有看到一個男人跳了進去。」
傑利:「什麼?你看到有人跳進去?」
劉消防員:「我想那人一定非常重視你姊,所以才會不顧一切跟著跳了進去,你有想到可能是誰嗎?」
傑利想了一想:「是姊夫!一定是姊夫!」
傑利抱著頭一臉崩潰地說:「完了,現在連姊夫都被埋在裡面了,我該怎麼辦才好,該怎麼辦……」說完傑利又想哭了。
劉消防員:「你也不用這麼悲觀,就在剛才政府已經成立了中央防災應變中心,而且其他縣市也已經調派了很多救難人員及醫護團隊過來,就連國防軍也會隨時出動,我們有很多的資源,一定可以幫助他們盡快脫困的。」
傑利:「可是…我現在連他們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萬一挖出來的是一具屍體,那我該怎麼辦?我怎麼能接受?」
劉消防員:「這個你應該可以不用擔心!」
傑利:「怎麼說?」
劉消防員:「因為我在剛剛一看到那男人跳進去時,我也馬上丟了一支對講機進去,所以如果他們還活著,一定會用對講機跟我們聯絡的。」
傑利突然心裡燃起了一絲希望:「那他們現在有用對講機跟你們聯絡嗎?」
劉消防員:「目前是沒有。」
傑利垂下了雙肩,一臉沮喪的樣子。
劉消防員:「你也不用喪氣,也許對講機只是一時的故障或是訊號不良,我想只要我們耐心等,一定會有他們的消息的。」
傑利默默的點點頭。
劉消防員:「記住,不要放棄希望,知道黃金七十二小時吧,哪怕只有一點點的機會,我們都不能放過,我會持續監聽對講機的,一有消息我會立刻通知你,我看你身上有點擦傷,還是趕快先去擦個藥休息一下吧!」
傑利:「劉先生…我姊的消息…就拜託你了!」
劉消防員舉起大拇指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點點頭,便繼續救援去了。
醫院中人滿為患,江醫師忙的炸了鍋,本來要下班的他,也是經歷了一陣驚人的地震之後,開始陸續有救護車和急重症的病人送到急診室,這些送來的病患大部分都是外傷居多,有的頭破血流,有的被鋼筋插中,還有跌傷骨折,或是斷手斷腳,有的甚至一送來就OHCA了,還有小朋友受傷自己獨自來,因為他們的父母不是被壓死,就是還在受困中,急診室早就啟動了333代號,幾乎全院相關且有空的醫護人員都到急診室,連休假中的也被CALL了回來,但仍然擋不住蜂擁而至的傷患們,病床不夠就坐椅子,椅子不夠就坐輪椅,再不夠,有的甚至席地而坐,或是躺在地板上,此時急診室四處都是哀號聲和哭聲,急救室中永遠都有人在急救,等不到急救的就默默地躺在一旁沒了氣息,江醫師沒有時間哀弔,也沒有時間悲傷,他是個心臟科醫生,只能不斷的急救,即使他感覺現在醫院外面似乎正面臨著一場浩劫,他仍然要為這些病患維持著他們的生命,讓他們的心臟能在這世界繼續的跳動著……。
傑利默默的坐在娘家外封鎖線的旁邊,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他覺得自己很沒用,在關鍵時刻,自己一點都派不上用場。
這個時候,他遠遠的看到了一台計程車開了過來,然後車門一開,他看到下車的是自己的母親惠珍。
惠珍一下車,看到了自己以前住的房子變得殘破不堪,她震驚無比,
她張大了嘴幾乎說不出話來,她簡直認不得她以前住的房子,不,嚴格來說這已經不能算是房子了。
此時,傑利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看到這樣的結局妳感覺如何?」
惠珍轉頭看到了傑利,她很高興傑利沒事,正要跟他開口關心時,
傑利卻鐵青著一張臉說:「都是因為妳!」
惠珍嚇了一跳:「傑利,為什麼你要這麼說?」
傑利:「都是因為妳不簽那該死的都更合約,姊才會再回來這裡,才會遇到地震,現在他跟姊夫兩人都被困在裡面生死不明,這全都是妳害的,全都是妳的錯。」
惠珍癱坐在地上:「什麼!心葶跟建君…在裡面…?」
傑利:「沒錯!姊為了救我!把自己弄到裡面去了,為什麼?妳丟下我們兩個跑走也就算了?妳為什麼還要奪走我剩下的姊姊?為什麼從以前妳就對她漠不關心?為什麼妳總是對外人比較好?」傑利越講越激動最後他大聲地講了一句:「為什麼妳是我們的媽媽!」
說完傑利轉身就跑走了,留下了惠珍一個人坐在地上默默地垂著淚,
惠珍看著那殘破的房子,心痛地哭著:「嗚……我的心葶啊…都是媽媽害了妳啊…」傑利的每句話都深深的刺痛在惠珍的心裡,但她兩個孩子所不知道的是,惠珍當初又何嘗不是因為無奈才做出這樣的選擇呢?她流著眼淚,假如時間能夠重來,她一定會用一切來換回她的兩個孩子的平安跟幸福……
傑利一路的跑著,他又氣憤又傷心,難怪姊平時對媽媽會這麼生氣,連他現在想到媽媽的臉也是厭惡至極,他跑著跑著直到心情平復了一點才開始慢慢的走,不知走了多久,身後一輛車對他按著喇叭,是一輛銀色Audi跑車,那輛車開到他的身旁停了下來,對方搖下了車窗,是一位很艷麗的妙齡女郎,那女人開口問:「請問是程傑利先生嗎?」
傑利有點驚訝的點點頭,他根本沒看過這女人,可是這女的竟然能叫出他的名字。
那女人似乎會讀心術,她說道:「別驚訝!我是鼎天徵信社的莊小姐,你叫我查的資料我帶來了,快上車吧!」
傑利一上車便說:「這麼快?才幾個小時耶!而且你怎麼知道我?」
莊小姐邊開著車說:「拜託,好歹我們也是業界第一,委託人的資料我們怎麼可能會不先查清楚,再說找人跟查資料而已嘛,要不是這場地震,我們動作還可以更快呢!」
莊小姐:「倒是你,還有心情一個人在那邊散步。」
傑利:「誰說我在散步了,我只是心情不好,在走走而已。」
莊小姐突然很認真地說:「程先生,現在也不是你心情不好的時候,你不是有EMT證照嗎?幹嘛放著不用,我要是你,早就到處幫忙救人了。」
傑利:「妳不是我,妳不懂我現在是什麼心情!」
莊小姐突然踩了個剎車,她轉過頭對著傑利大聲罵到:「誰管你現在是什麼心情,等一下事情辦完了,你就給我滾出去救人,不要在這邊唉聲嘆氣像個娘們一樣,你沒看到這裡到處都是比你悽慘的人嗎?你少在那邊給我身在福中不知福,聽到沒有!」說完莊小姐轉過身一踩油門,車子便像箭一般地往前射了出去,傑利還瞬間往後撞了一下後腦勺,她看著眼前這位莊小姐,她的魄力讓他有點呆住了,但她的一席話,也讓傑利重新審思了自己的心情。
接著他們便開到一個河堤邊停了下來,莊小姐將一包牛皮紙袋拿給了傑利,說著:「這是你要的資料,你看看吧!」
傑利邊看邊皺著眉,莊小姐看著這情景邊說:「真是的,我最近怎麼老是查的都是渣男的資料,這世界是怎麼了,好男人都死光了是不是?」
傑利看完資料以後,他問了莊小姐一個問題:「請問…之前我姊夫,也就是林建君先生是不是也找過妳?」
莊小姐:「沒錯!」
傑利:「請問他找妳查什麼資料?」
莊小姐嘆了口氣:「本來這個問題我應該要向你加錢的,不過…今天大家都不好過…我就優惠告訴你吧!」
另一邊心葶在昏迷中,她看見了小學時候的自己~
媽媽:「心葶啊~妳這麼喜歡吃水果,媽媽教妳削水果好不好啊?」
心葶:「可是刀子好危險呢!我喜歡吃媽媽削的,比較好吃。」
媽媽:「可是心葶如果自己學會的話,以後想吃就可以自己削很方便呢!」
心葶:「喔~好吧~」
媽媽:「記得皮要削薄一點,不要浪費食物喔!」
心葶:「那我會很容易削到手耶!」
媽媽:「所以妳自己要小心一點,眼睛要注意看好喔~」
此時畫面又切換到了國中三年級時的自己~
心葶在選專科學校的科別,
媽媽:「心葶啊,聽說現在很缺護士耶!你如果去當護士就可以幫助很多的人喔!」
心葶:「哦~」
媽媽:「如果妳能幫助很多人,媽媽就會覺得很開心很光榮喔!」
心葶:「那好吧,我去報名吧!」
畫面又到了剛上專科時的自己~
媽媽:「心葶啊,如果你加入了公益社團,就可以帶動很多人做好事,這樣對社會很好很有貢獻喔,媽媽會很支持妳的!」
心葶:「好是好啦!可是我的功課會有點跟不上…」
媽媽:「不會的啦,我看別的學校的同學都可以功課和公益都兼顧得很好,我相信妳也沒問題的啦!」
最後畫面到了心葶二十八歲的那一年~
也是媽媽離開家的那一天,
那天是心葶生完孩子後的第一天,心葶看著媽媽來醫院探望她,她很高興地想要跟她分享這個喜悅,可是媽媽只是默默地給了心葶一串淺綠色的念珠,神色悲傷,之後便拉著一個皮箱離開了……
夢境到這裡,心葶突然睜開了眼,
一個男聲突然傳入她的耳裡:「妳醒啦!」
她轉頭一看:「老公!」她馬上想要起身,但突然又覺得頭有點暈,所以身體晃了一下,建君馬上扶住她說道:「小心一點,妳可是有偏頭痛的呢!」
心葶驚訝的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建君:「當然是追著老婆來了!」
心葶:「傑利呢?傑利沒事吧!」
建君:「託妳的福,我想他現在應該沒事,妳放心吧」
心葶:「那孩子們呢?」
建君:「她們現在跟我媽去了避難所,所以目前很安全。」
建君繼續說:「現在有事的是我們,我們完全被困住了,妳說,妳為什麼要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心葶:「……」
建君嘆了一口氣:「算了,我要是妳,大概也會做同樣的事。」
心葶:「現在幾點了?」
建君:「下午三點。」
建君:「不過,妳為什麼一看到我就心臟痛昏倒?」
心葶:「我不知道。」
建君想了一下:「其實莊小姐是鼎天徵信社的人,我找她只是想要調查一些事情,所以妳看到的那一幕並不是真的。」
心葶:「我知道。」
建君:「我其實是在調查妳父母的事,妳知道嗎?」
心葶:「我不知道。」
建君:「我發現妳父親有外遇。」
心葶:「我知道。」
建君:「而且妳父親從妳小學就有外遇了。」
心葶:「我知道。」
建君:「妳父親會家暴。」
心葶:「什麼!!!!」
建君:「太好了,妳終於講了一句不一樣的話,現在我們可以開始溝通了。」
建君:「我查到妳父親從妳小學的時候,就開始家暴妳媽媽。」
心葶:「為什麼?」
建君:「因為他想把小三帶進家門。」
心葶:「什麼!」
建君:「有一次他甚至還把妳媽媽打到腦震盪,這是醫院的診斷書。」建君從包包裡拿出一疊資料,
並繼續說著:「一開始妳媽媽受不了經常跟妳爸爸吵架鬧離婚,但是他看到妳和弟弟還很小,希望你們能在一個健全的家庭下長大,所以她開始選擇忍耐,但是她的忍耐有限,她必須找一個精神寄託,所以她加入了公益團體,她幾乎每天都去做義工,讓自己轉移注意力,後來妳爸爸不給她零用錢了,還拿錢去養小三,所以妳媽媽就自己出去找工作還繼續一邊做公益一邊照顧你們,一直到你們長大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她才離開這個家。」
心葶:「為什麼?她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建君:「也許對妳媽媽來說,忍耐痛苦跟做公益,就是愛你們的表現吧!」
心葶:「你怎麼知道這些?你怎麼知道她是這樣想?」
建君:「之前你們回來這裡的時候,你們把媽的東西打包好,我說要幫忙寄給她,結果在裝箱的時候發現了她以前寫的日記,而且還有很多妳以前送給她的卡片,和妳以前在公益社團的照片,和護專的畢業照她全都跟日記夾在一起保存得很好。」建君又拿了一本夾著一堆厚厚東西的日記簿給心葶。
心葶一翻開日記,裡面果真掉出了很多卡片照片小手作什麼的,照片也是他們姐弟倆從小到大什麼時期都有,心葶邊看邊流著眼淚。
建君:「妳知道妳媽媽為什麼不肯簽合約都更這間房子嗎?」
心葶搖搖頭。
建君把手機滑開,他點開相簿,把上次在娘家照的相片拿給心葶看,
建君:「這是我上次來的時候發現的,我覺得很有意思,我想妳媽媽應該是捨不得它吧!」
心葶看了一下照片,她摀住了嘴哭了出來……
照片上是一個房間的木頭門,門後方的一個小角落被刻了一排字,上面寫著:媽媽我愛妳,等妳以後老了,我會當美麗的白衣天使好好的照顧妳~
原來……想當護士的……一直都是她自己,不是媽媽要她當的……。
心葶突然站了起來,她跑到以前的房間翻找她的衣櫃,建君有點擔心的跟過去,嘴裡還說著:「心葶,妳小心一點,別受傷了!」
最後心葶在衣櫃的抽屜替裡找到了那條淡綠色的佛珠,她握著那條佛珠一轉頭,果然在門的後面下方看到了那一小排字,心葶輕撫著那一排字,她想起了自己是在國小三年級的時候半夜偷偷刻上去的,因為那時候是她第一次發現爸爸在外面有小三,而媽媽正一個人坐在房間裡摀著臉哭泣,所以她為了媽媽刻上了這一排字……
從此之後爸爸便一直外遇不斷,而媽媽就一直不停地做公益,隨著媽媽的隱忍,爸爸也越來越不常回家,有時甚至兩三個月都不在家裡,說是去做生意,其實都是去找小三過日子,所以爸爸不在的日子,家裡就總是很安靜,但有幾次爸爸一回來就很高興,甚至會高興到拿小三的照片給自己看說她有多漂亮多溫柔,連媽媽都比不上,等之類的話…於是,就這樣過了幾年,直到有一天,爸爸不再去找小三了,自己還覺得很奇怪去問他,結果爸爸說,因為小三有了他的孩子,他不喜歡小孩,所以他不要小三了,然後自己還傻傻地問說:「既然不喜歡小孩,那我為什麼會出生?」
爸爸回答:「所以我當初本來想把妳打掉,是妳媽媽一直護著妳,妳才能留到現在。」
記得那時,當自己知道事實後,覺得自己就跟小三和他的孩子一樣悲哀,那時不懂,媽媽為什麼要一直跟這樣的男人在一起,直到父親死後,自己雖然流了眼淚,但其實心裡對父親早就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了。
心葶握著手上的佛珠,心中滿是對母親的思念及歉意…
心葶小聲地說著:「我以為…爸爸只會打我,沒想到,他連媽媽都打…」
這次換建君驚訝了:「什麼!爸爸會打妳?」
心葶:「嗯…其實應該沒什麼好驚訝的,我想應該很多人小時候都會遭遇的吧,我小的時候沒有讀幼稚園,是媽媽在家帶的,那時候爸爸看我小孩子皮膚嫩,就常常咬我,然後在我身上留下很多深深的齒印,後來媽媽阻止他,他就改成窒息式的擁抱,常常抱得我不能呼吸,抱到我哭為止他才停手,到我上了小學他也常常有各種理由打我,成績不達標準、言行舉止不合宜、家事做得不好,甚至連拿阿姨送的禮物都會被狠狠地抽打,因為爸爸說家規就是不能隨便拿別人的東西包括禮物,以至於日後長輩送我的禮物時我根本不敢拿。我有一次甚至因為成績不達標,而被打了二十幾個巴掌打到嘴破吐血,臉腫得跟豬頭一樣,上學時大家看著我的臉都只是一臉尷尬但卻都沒人詢問我發生什麼事。然後我的被打人生,就這樣一路到了國中,我爸才因為打不動,而停止動手。」
建君心疼地說:「那在妳成長的過程中,妳都不曾求救過嗎?」
心葶:「有的,不過在我小時候,有些人會認為父母打小孩是對的,是為了教育,而我媽有時會阻止,有時只會靜靜地看著,所以即使我打電話跟親戚求救,他們多半都抱著不管別人家務事的態度,而且爸爸總是會說愛之深責之切,打妳是為妳好,所以打久了雖然恐懼,但因為也沒什麼人幫忙,所以也只好一直默默的接受…」
建君:「可是妳爸爸看起來很斯文啊…」
心葶:「他在外人面前一向都是這種形象,我知道世界上比我悲慘的人更多,媽媽也常常拿一些難民來跟我比較,叫我要感恩知足,不要抱怨,也或許我小時候真的壞到很該打吧!所以對於自己的父母,我其實不應該有太多的怨言。」
建君:「老婆妳不要這樣說自己,其實妳可以逃跑的,我聽起來就覺得不合理。」
心葶苦笑了一下:「逃跑?!被抓到,回來只會挨更多的毒打而已。」
建君:「傑利知道這件事嗎?」
心葶搖搖頭:「他不知道,他小的時候就被送去住校了。」
建君:「為什麼?」
心葶嘆了口氣說:「這又是另一個很長的故事了,改天有時間我再慢慢跟你說吧!」
心葶抬起頭來看著建君問:「老公,當年我身體的疤痕如今早就已經不復存在了,但我心裡的疤痕你覺得會消失嗎?」
建君感覺很不捨,他緊緊抱著心葶:「老婆…妳人生的前半場雖然不太好過,但我答應妳,妳人生的後半場,我會給妳幸福的……」
傑利站在河堤邊,他從莊小姐那裏知道了所有的事實,沒想到他一向尊敬的爸爸竟然外遇還家暴,他心想:「原來披著羊皮的狼,其實是爸爸!姊應該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吧,她怎麼能夠忍著不說這麼久。」他很後悔自己稍早對媽媽說出了那麼多殘酷的話,想到媽媽這一輩子受的委屈,他紅了眼眶,突然間他很想趕快回到媽媽身邊,傑利站起身,他往娘家的方向跑著,這一次,他不會再從媽媽身邊跑走了…
當傑利跑回去的時候,他看到媽媽正跪在地上面朝著家的方向在念經!?傑利馬上扶起惠珍說:「媽~妳在幹嘛?快起來!」
沒想到惠珍甩開傑利的手說:「你不要管我,我正在替你姊跟建君祈禱,我要祈禱他們能夠平安無事的出來,所以我不能起來,我得要一直祈禱才行,這樣佛祖和菩薩祂們才會聽得見。」
傑利心疼著說:「媽,妳不要這樣,姊他們有我看著就行了,妳一直這樣跪著身體會累倒的。」
惠珍不理會傑利的勸告,她不吃不喝也不休息,她只是一直不斷的在祈禱著,她陷入在深深的自責裡,她只希望能再看到女兒的臉,再抱抱她,告訴她其實自己常常很想念她,告訴她其實不做公益也沒關係,告訴她其實只要快樂健康就好,還有很多很多的話都想要告訴她,所以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和心念來乞求,如果這是業力的牽引,希望上蒼能多給一點慈悲,不要帶走她的心葶……。
天黑了~天空下起了雨,彷彿上天也在哭泣,雨落在惠珍的身上,但惠珍一點都不想躲避,傑利趕快找來一把傘幫她撐著,這場雨洗刷著地面上的鮮血與灰塵,但卻洗不掉人們心中的痛苦與悲傷……。
下雨了,屋子裡也有點漏水,建君和心葶馬上四處處找臉盆接著雨水,建君的身上只有一瓶水,是剛剛在外面時遇到一些公益團體發的,家裡早就沒水沒電了,所以現在兩個人身上沒有食物只有一瓶水,所以這場雨來的很是時候,此時的任何一滴水,對他們來講都是很珍貴的,他們擺完了臉盆無聊地呆坐著。
此時的建君說:「妳無聊嗎?」
心葶:「嗯…有一點…」
建君:「那不然…我講個故事給妳聽?」
心葶:「你也會講故事?」
建君笑著:「你沒聽女兒說,以前她的床邊故事都是我在講的嗎?」
心葶:「好,那你說,你要講什麼故事?」
建君:「我要講權利女王的故事。」
心葶:「什麼?!權利女王?」
建君:「是啊!怎麼?不喜歡聽?」
心葶:「也不是,只是權利女王的故事…已經結束了…」
建君:「沒有,故事還沒有結束。」
心葶驚訝地看著建君。
建君:「想聽聽看我的版本嗎?」
心葶想了一想,點點頭,於是建君就開始說了,他心中權利女王的故事~
自從子茵成了權利女王之後,她的性格開始變得陰晴不定,雖然她有著美麗的外貌,數不完的金錢,和無上的權利,但是她的個性卻變得很古怪,她時而開心地大笑,有時憂鬱的大哭,更有時會突然憤怒的亂摔東西,甚至變得疑神疑鬼,她老是會懷疑有人會對她不利,或是想利用她,欺騙她,所以她也不相信任何人,而且她變得非常怕冷,那是蓋多少條被子都擋不住的寒冷,她有一個地方是絕對不去的,那就是「醫院」,因為她認為這地方是讓她不幸的開端,所有不好的回憶也都是從這裡開始的,因此無論發生什麼事,她也絕不去醫院。
也因為她少了親情、愛情,對人又缺乏信任,縱使她仍有友情,但她成了內心空洞沒有靈魂的女人,所以她的朋友們也因為她的性格變得古怪難相處也紛紛離開了她,能待在她身邊的人越來越少,而她也越來越孤獨,她曾經想過去旅遊、吃美食、逛街購物、看電影、聽音樂,但這些全都只有她一個人,就連僕人都不敢靠近她,她成為了真正的只剩權利,卻沒有其他任何東西的女王,於是寂寞和黑暗壟罩了她,她開始覺得人生乏味,也開始覺得活到四十五歲實在太長了……
這樣的生活到了她四十四歲的那一年,開始有了一點變化~
某一天就在她食不知味地吃著餐桌上的美食時,她看到桌上有一盤花椰菜,那盤花椰菜看起來很翠綠,也被擺盤的很漂亮,花的部分剛好正對著子茵,它閃耀著綠油油的光澤,旁邊還放著幾片愛心型的紅蘿蔔點綴,就像有人拿著一束花正對著她一樣,比起五顏六色的鮮花,眼前這盤綠油油的花椰菜更能吸引著她。
她忍不住用筷子夾了一朵花椰菜放入口中,她馬上眼睛為之一亮,這些年來,她什麼山珍海味沒有吃過,也嚐遍了各大節目和網紅介紹的美食,但她就是覺得很普通,沒有什麼特別吸引她的,吃久了,她甚至覺得味覺有點麻木,也開始吃不出食物的味道,所以吃東西對她來講,已經變成維持生命的一項工作。
但她吃到這個花椰菜的時候,她開始覺得不一樣,也說不上來什麼特別的美味,但就是覺得會讓她特別的有食慾,會一直想吃一直想吃,
於是子茵從吃了第一口之後便停不下來了,她一口接著一口直到把那整盤花椰菜都吃光,並露出了滿足的笑容,僕人們都嚇了一跳,這是他們第一次看到她這麼有胃口,又這麼滿足的表情。
此時僕人看子茵其他菜都沒什麼吃,只吃這花椰菜而已,關心地問:「老闆,您只吃這樣就好嗎?其他道菜都不用了嗎?」
子茵:「是的!其他都不用了,另外我想見見今天的廚師!」
不久後,在子茵的書房,廚師被找來了,
子茵問廚師:「請問你今天的花椰菜是如何煮的,為什麼特別不一樣,特別好吃?」
廚師低著頭戰戰兢兢地說:「報告老闆,雖然我是廚師,但這道花椰菜並不是我煮的…」
子茵:「什麼?」
廚師嚇的跪了下來:「確實其他的菜全都是我煮的沒錯,但就只有那道菜不是…」
子茵:「為什麼?」
廚師:「其實煮這道菜的人,就是種這道菜的農夫,他當初堅持要自己煮,他說只有他知道如何才能煮出這道菜的精華,我想說一道花椰菜而已,便讓他自己去煮了,老闆您是不是不滿意?請您不要生氣,我下次一定自己煮。」
子茵想了一下:「不!下次我還是要他煮!」
廚師:「什麼!」
子茵:「而且,我想要親自看著他煮。」
廚師驚訝的張大了嘴,因為老闆從不去廚房的,她總是嫌那邊油膩又空氣不好。
廚師:「老闆,您要親自去廚房?」
子茵:「沒錯,等明天那個人來,你就通知我。」說完子茵便叫廚師可以離開了。
廚師出門後,拿起手帕擦了擦汗,他心想:「平常被老闆叫去的人,不是一頓臭罵,就是被叫滾蛋,難得自己今天可以全身而退,真的要回家燒香拜拜感謝一下祖先,雖然這裡給的薪水很豐厚,但是要待的久,還要待的好還真不容易啊!」廚師看了一眼書房的門,嘆了一口氣便離開了。
到了隔天,來了一名男子,年紀約三十五歲,他有著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身材很結實,皮膚有點黝黑,但卻長了一張秀氣的臉,他的名字,叫做楊子安。
當他一到豪宅時,廚師僕人們已經在門口迎接他了,子安覺得很奇怪,他一個小農夫,為什麼要這麼大陣仗的迎接,這時廚師趕忙跑到子安的旁邊說:「我跟你說喔,昨天老闆吃了你煮的菜大感驚訝!所以等等老闆要去廚房看你煮菜,你可要小心一點好好表現啊!」
子安不懂:「不過就煮個菜,您為什麼要這麼緊張?」
廚師:「唉~我們老闆個性古怪又脾氣暴躁,難侍候的很,所以我才想提醒你一下,希望你別不小心遭殃了!」
子安想了一下,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於是他們一行人到了廚房準備開始作菜,而沒多久子茵也到了。
子茵一看到子安便上下打量著他,子安穿著有點破舊的白色上衣,還穿著一件有點退色的咖啡色長褲,滿是塵土的運動鞋,但和他秀氣的臉很不搭嘎。
子茵問:「你叫什麼名字?」
子安:「楊子安!」
子茵點點頭:「你知道你今天來要做什麼吧!」
子安:「妳希望我做什麼呢?」
旁邊的廚師有點汗,子安竟然不用「您」而用「妳」來稱呼老闆。
子茵:「就昨天那道菜吧!我想看你怎麼做的!」
說罷,子茵拿了一張椅子,雙手放胸前看著子安。
子安看了子茵一眼,便開始動手做起了菜,他拿起了他的花椰菜,仔細的清洗、剝絲、切花、去梗,然後再拿起紅蘿蔔,一樣仔細清洗,去皮、雕花,他的刀工很好,此時子茵仔細的看了他的雙手,佈滿了疤痕,手臂上也有無數個燙傷痕跡,手指也有不少的切傷傷疤,雙手掌更是佈滿了厚厚的繭和有點變形的手指,這樣一雙醜陋的手,怎麼會長在這張臉身上,子茵開始對子安這個人產生了好奇。
子安將菜都處理完畢後,他打開瓦斯爐、抽油煙機他下油、放菜,便開始快炒,之後他又下了一點鹽,大火燒得很旺,幾乎快燒到子安的手,但他的表情卻很淡定,好像這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僅僅五分鐘,子安便完成了這道料理,他將火關熄,盛盤,並擺好花樣後,端到了子茵的面前。子茵看了一下手錶,前後還不到十分鐘,
子茵看著這盤菜,說道:「就這樣?」
子安:「就這樣!」
子茵:「不需要其他調味料?」
子安:「不需要!」
這時廚師已經在旁邊汗流浹背,怎麼整段煮菜過程都都這麼無聊又乏味,好歹過程也說明一下吧,現在氣氛真是尷尬極了……
子茵拿起筷子夾起一朵花椰菜送入口中,味道果然跟昨天一樣,鮮美又好吃,子茵驚訝的問:「為什麼會這樣?」
子安:「只要種植的時候每天用愛來照顧它,並悉心的澆水施肥,它自然就會長得很鮮美,而且不需要調味料。」
然後子安深思了一會看著子茵說:「就像妳一樣!」
子茵張大了眼:「你說什麼?」
這時一旁的廚師整個嚇得跌坐在地上。
子安:「我說,妳,加了太多的調味料了!」
這下廚師整個翻了白眼幾乎要昏了過去,旁邊的僕人趕忙扶住了他。
子茵生氣得大罵:「你這個農夫,根本什麼都不懂~」然後她就生氣地離開了。
心葶聽到這裡,「呵呵~」的笑了出來,
心葶:「你的故事真的很有趣耶,難怪露露這麼喜歡聽你說故事!」
建君:「現在六點了,我只有一支手電筒怕會沒電,而且我們還要保存體力,老婆,我們明天再繼續說故事好嗎?」
心葶點點頭,此時的她確實也有點睏了。
建君問:「妳會冷嗎?」
心葶握著建君的手搖搖頭說:「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漸漸不太會怕冷了。」
建君抱著心葶躺在床上,他們倆人一起蓋著那件黑色外套,他抱著心葶看著她安心的睡臉,不自覺地露出了微笑,他心裡想著:「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他都要像現在這樣緊緊的抱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