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著疲憊的身軀來到熟悉的前台。在給健浩發去通知以後,坐到了等候處的沙發上。閉上雙眼,只求能有多一秒的休息時間。
「馨。」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我抬頭看見了已經出來迎接的健浩。我站起身,直接向他走去。
「你要喝水嗎?」還是那再熟悉不過的詢問。
「不用,你需要裝水嗎?」我多少帶著逗弄的語氣問道。
「啊,今天裝好了。」他平靜回答著,之後便像往常一樣走進了走道。
他突然回頭看了我一眼,說道:「你看起來很累。」
我也大方地承認:「是,還真的挺累的。」
「嗯,我們進去再說。」他貼心地提醒。
我輕笑一聲,回應:「好。」
走進了諮商室,各自坐下。
「過去兩週怎麼樣呢?」健浩一如往常平靜地詢問著。
「上一次面談結束以後,我其實直接去找了小天使。」頓了頓。「我在上車之後先給她發了信息。由於她平時都非常忙碌,因此一般都不會太快回复。我也因感覺有許多思緒要整理,選了比較花時間的道路回家。」「非常意外的,那天小天使在我發車後不久回復了我。她告訴我自己還在工作,說見面或許不太方便,但不介意晚點跟我通話。剛開始我是答應的,但想想我還是想見見她。因此在我的堅持下,她答應見面了。」「事後她因為忙碌,沒再多回我信息,一直到我回到家的那一刻,正好收到她說自己已經到家的信息。因此我直接再次出發到她家去。」「我們哪裡都沒去,只是在我車上聊聊。我跟她說了我們在上次面談的討論,她笑著說我倆很可愛。」說到此處,我又沒忍住笑了一聲。
「她說我們很可愛?」健浩有些詫異。
「抱歉,不怪你。是我自己走偏了。」我嘆了口氣,接著說:「她說我一個勁的覺得自己需要多做什麼,但難道不是她認為我做了多少更重要嗎?」「她說,自我們開始,她的生活裡總會有我的身影。一起上學、一起考研、一起參與申請諮商執照的面試、一起去旅行…甚至由於她前任也是我們同學,在她與前任相處的過程中,也總會有我的陪伴。」「她還說,我已經是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就像她一個異父異母的姐妹一樣…」回憶著小天使跟我說的話,我無奈苦笑。「結果原先想關心她的見面,到頭來更像是她全程在給我安慰。那一晚在車上,我哭得比她更狼狽…」
健浩耐心地聽著,時不時點頭回應。一如往常,等我描述完事件後才不慌不忙地開口:「是啊,我挺認同她的說法。你所給予的陪伴,她體會到多少才是最重要的。」健浩頓了頓「所以事後你感覺如何?」
「我覺得很感動。」我不加思索地回應著。「不過我還是擔心的,因此那天之後我三天兩頭就會給她發發問候。我還在自己的辦公桌上貼了張寫著『多關心小天使』的字條。但我同時也不想讓她覺得是我的負擔,所以我更常與她分享自己生活中的事。比如前幾天給她發的消息是關於在學校遇到的某個死小孩…」
「嗯。那你還有什麼打算嗎?」
「倒也沒什麼。今後就先保持這樣吧,多關心她,讓她知道我需要她。可能也可以多抽空約約她?反正我覺得這件事情可以先告一段落了。」
健浩點頭表示理解。「那你還有什麼想分享的嗎?比如你剛剛提到的『死小孩』?」
聽著健浩的詢問,我直接笑出了聲。「可以,不介意告訴你。但我還有一件事讓我挺焦慮的。」
「嗯?說說看?」
「是今天發生的事。」我嘆了口氣。「今天有個老師有事,來到輔導處問我能不能替他代兩節課。他說學生告訴他最近我給他們看的電影沒來得及看完,因此希望能讓我進班繼續讓他們把電影看完。」「我印象中當天給他們播放電影的時候大家都好像興趣缺缺,因此在聽到他們對電影感興趣的時候還是挺意外的。但既然他們想看我就成全他們吧。所以我答應了代課,進了班。」「給他們開了電影,我就坐到一旁做自己的事。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眼角的余光瞟到了門外的身影。抬頭一看竟然是校長站在門邊正盯著我看。我疑惑地與她對視,然她暗示性地看了一眼教室。」「隨著她的視線,我才發現班上超過一半的學生都趴在課桌上睡著了……」
「都睡了?」健浩用複述回應著我的描述。
「是啊,我當時也傻了眼。因為學校規定學生即使是代課時間也不能睡。可我又想到學校過去3天都是運動會,別說學生,我都快累死了。我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做。把他們叫起來又感很可憐,不叫他們又好像不對。所以最後我什麼都沒做,尷尬的看著校長。」「她似乎有點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轉身離開了。」再一次嘆氣。「我不知道會怎樣,就怕自己之後會有麻煩……」
「嗯,我能理解那進退兩難的感受。一方面擔心自己會有麻煩,但同時又同理著學生運動會後的疲乏。」健浩回應。似乎思考著什麼,他頓了頓才接著詢問:「我們討論過關於『控制點』的內容嗎?」
我搖頭。「沒有,但我知道『控制點』是什麼。」
「嗯。」健浩點點頭。「我想說的是,這件事情的結果是不可控的。因此,你有什麼想法嗎?」
「想法…」我仔細想了想。「是啊,如你所說,事情的結果是不可控的。或許我只能等著,看看之後會發生什麼吧…」
健浩聽著,再次點點頭。「那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呢?」
「感覺怎麼樣?」我嘆口氣。「就這樣吧。很無奈,沒什麼能做的。」
「有什麼是我可以幫你的嗎?」
面對健浩的提問,我停頓了片刻,仔細思考了一番。「沒有。還是你有看到你能做到的事情?」
「不是。就是因為沒有看到,所以我才問的。」
面對如此誠實的回答,我有些小驚訝。但此刻,我也只是一笑而過。
「但我總覺得這一塊我做得不是很足夠,你介意之後給我跟進一下結果嗎?」健浩非常誠懇地詢問。
「好的,無論有沒有事情發生,我之後都會再告訴你的。」看著健浩點頭回應,我接著說。「好啦,跟你說說『死小孩』的事情吧。」我苦笑,開始描述起那件跟小天使分享過的事件。「這學生上週二休息時間突然來到輔導處,直接跟我講述自己『很痛苦』。由於正好沒個案,手上工作也不算繁忙,因此我接待了她。」「進到諮商室以後,她跟我說自己每天都想著怎麼『跳下去。』但是由於她來到的時候休息節只剩不到15分鐘,因此我也來不及仔細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只聽她大概描述了關於被同學孤立的事情。」「正好那天最後的兩節課是她們班會時間,因此我跟她說會再那時間約她出來面談。她離開以後,我向同事確認用班會時間約面談是否需要提交召見表。同事告訴需要以後,詢問我是否是召見那個剛見過的學生。他向我透露說,那個學生從今年念頭開始便經常光顧輔導處。已經將所有的輔導員都至少見過一遍了,而且都總是說同學孤立自己。」「我頓時愣了幾秒鐘。不否認,我是驚訝的。但由於我已經說過會在班會時間約她,在這時候反悔確實不妥,因此計劃照舊了。」「我主要是簡單了解她的『自殺想法』,過程中也收集了她的家庭背景相關的資料。得知了她之前發生車禍,在家靜養了幾個月等等。之後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想著結束這次面談。我詢問她是否需要長期輔導,也問了她什麼時間想要來。萬萬沒想到,她說第二天就想過來。所以我問她是否有什麼是她今天沒來得及分享的事情,她說只是有些事情想找人聊聊。再次想到隔天沒排學生,所以我答應了。第二天她如約到來了,跟我分享了一些許多年前發生的故事。此外也沒太多什麼事情了。」「第三天,學校給初中生安排了場講座。講座的結尾講師分享了一些提供免費心理治療的機構熱線。結果在休息時間,她再次來到輔導處跟我要了那些熱線。我當下直接傻了眼,問她『是我給你的服務不夠好嗎?』。她的回答更是讓我無語。她竟然說,週末和放假的時候沒法找我…我當下實在不想再跟她說什麼,只是讓她想要那些聯繫號碼的話就自己上網去搜。也是事後想想,才醒悟應該好好再跟她講解一下所謂的『輔導』或『諮商』究竟是什麼。」
聽完我的訴說,健浩點點頭。「嗯,從你的表達聽起來,對於此事你是有些憤怒的。」
「憤怒嗎?」我想了想。「算是吧,我確實不是很高興。」
「那你認為是什麼讓你的學生會有不斷換輔導員的行為呢?」
「就是不想做任何改變,想要找到讓別人配合她的方法吧?或許還有一些討關注的情況?我其實不知道,實在沒有心思去好好分析她的意圖。」我無奈嘆口氣。「反正就這樣吧。學校也快放假了,我很快就能暫時不看見她了。」
「那開學後呢?還是要面對的吧?」
「這倒也不一定。我還不知道明年會讓我負責哪些班級。可能她們班明年不是我負責呢?」我無所謂地聳聳肩。
健浩再次點頭,似乎感覺沒什麼能問了,他看了一眼茶几上的鐘,詢問。「看來這件事目前確實也沒什麼需要處理的地方。你介意我們今天的面談先到此結束嗎?」
「嗯,行的。」我點頭同意。
「只是想再確認一下我們今天都有討論到了你想分享的事嗎?」
「是的。」
「好!那就讓今天的面談到此告一段落吧。我們下次還是兩週後同樣的時間嗎?」
「嗯…」我思考著看了看手機裡的行事歷。「下一次的話學校開始放假了,你有早上的空檔嗎?」
聞言,健浩也開始翻看自己手機裡的日曆。「最早10點半,然後就要到下午2點了。」
「那我直接跟你約10點半吧。你可以嗎?」
「沒問題!那我們兩週後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