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星盤中太陽落在12宮(玄秘宮),照亮著那些玄秘事物的關係,我從來不覺得天意在冥冥之中。
我不曉得莫名準確的直覺,和能讀懂空氣與人們心理的能力是不是很令人羨慕。但我個人不喜歡這些能力,尤其是在我意識到自己想寫手槍女王之後。
請想像有一個COS成三藏,沐浴著金光的我,比著蓮花指,神態祥和,她在我的胸腹間開口,語氣平和但篤定,完全不容拒絕:「去~寫~書~」
上天給我的不是明示或暗示,踏馬的那就是命令。
「不要!神經病啊!妳居然想把在八大行業的經歷和人事物寫下來,還主打真實經驗發表!妳是瘋了吧!」然後COS成悟空的另一個我,住在腦子裡,成天上躥下跳、撒潑尖叫。
腦內猴子會很有道理地為我分析利弊:「妳什麼都不會,好不容易當上幹部,累比較累但都上了軌道,這時候妳說妳要露臉寫書,那本書妳知道要付出多少代價嗎?上司知道了會怎麼看妳、同事呢?可以說寫了這本書妳在八大行業的十年就沒有然後了妳知道嗎?」
三藏我從來不解釋:「去~寫~書~」
悟空我諄諄教誨:「好啊妳願意不做八大行業了也要寫這本書,那上岸妳能做什麼?能賺到如今的收入嗎?能過上穩定的生活嗎?寫書可是沒什麼錢的!妳也不是那麼有才華的人,寫完一本書妳還有下一本嗎?」
三藏我從來不計畫:「去~寫~書~」
悟空我循循善誘:「寫了這本書對妳有什麼好處?想對人有幫助?不要那麼博愛吧,能幫助誰?他們很缺笑話看嗎?誰會幫妳出,這些故事有那麼有價值嗎?妳為什麼要幫助誰?幫一個賺多少?妳身為八大行業人,要夢不要錢,豈不丟臉?」
三藏我從來不辯駁:「去~寫~書~」
悟空我哐哐撞牆:「寫屁寫!工作!溫飽!妳又不是真成仙了,憑什麼要妳幫人?八大行業人死光了沒?憑什麼大家非親非故的妳要寫書救人!誰愛寫誰寫總之我不要拯救世界!我不要覺醒,讓我回去當隻只想賺錢吃草的白羊,我不要當黑羊走別人不走的路、我不要過辛苦的人生!」
三藏我從來不預設:「去~寫~書~」
具體說說兩個我在體內爭吵是什麼樣的感覺,就是我裂開了。我感覺自己分裂成兩半爭執不休,每天過著孤獨單調的日子卻滿心煩躁。比童年時每天爭吵卻死不離婚的父母還煩!
我當時告訴自己,上岸艱難,我就算不顧自己,也不能不管現在待的幹部事業吧?我承了老闆的情,他願意成全我不想接S,收容八大行業出身,毫無經驗的我;上司也花了那麼多時間精神培養我的工作能力;這個事業人才又稀缺,大家都做的很累,我至少得留下來報恩,直到他們不需要我為止。
唐綺陽說過,太陽12宮的人就是活在天意之中,跟各位說一下活在天意中是什麼感受。
我在自我分裂拉扯、和工作的高壓與過勞中掙扎了半年,我太痛苦了。就是當時開始迷上大眾占卜。
占卜的方式很簡單,只要看一眼,用直覺選擇想選的牌卡,直接跳去聽占卜師們的解說就是了。
無數的占卜都在重複一句話:
「人生沒有不應該的遭遇,不要捨不得走。如果妳不走,宇宙會踢妳走。」
宇宙你啥意思!明晃晃威脅要我丟工作?大宇宙意識可以這樣對渺小的我嗎?大宇宙意識跟喝醉的奧客有什麼不一樣!
憋著一口氣,我更不想辭了。
然後疫情來襲,業績直落。我被減薪,還被抓了戰犯:
「如果妳晚班的業績能跟我們早班一樣,妳也可以做一休一啊,可是妳有嗎?」
我沒反駁、沒力爭、沒哭訴,回家又做了一則大眾占卜:上司怎麼看待我的。
:「妳的上司並不感謝妳的付出,那些妳認為是犧牲奉獻的東西,對他來說一文不值。」
我終於痛哭了整個早上。
低薪、疲倦、拉扯。本來這半年來的身心煎熬只要一句:「妳幫了我很多,我真的不能沒妳。」我都願意再忍下去。太陽12宮就是這麼願意犧牲奉獻,即便我都覺得矯情。
我只想要一點肯定或感謝。如果沒有,那就當我歸還了兩年包容培養之恩吧。
最後,先提出辭呈的我,被惡言提早踢出公司。在我被踢的隔天,辦公室也迅速人去樓空,像是跑晚一點,我就會把地址公諸於世一樣。
我成了叛徒,真的被宇宙在屁股上踢了個大馬趴。
雖然抬起頭,面前就是自由的道路。
悟空誠不欺我,從事自媒體,錢少又不穩定,前途堪憂。
不愧是我,料事如神。
每次有人問我放棄八大行業的高收入上岸會不會後悔時,我總說五分鐘就後悔一次。
雖然確定了前方道路,兩個「我」平靜下來真的太舒服了。可望著一點點少下去的存款,能不懷疑自己的選擇嗎?
我真不懂,就算普遍學歷不高,不意味著八大行業沒人才。相反的他們可聰明,什麼賺錢的路子想不出來。
也許我能寫出幾篇文章,但我捨棄的是當小姐的簡單生活、還有承接幹部一個月幾十萬的衣缽,去做前途未卜的自媒體,夙願還是想要幫助人,我自己聽完都要笑死。
我八大人耶,應該是最懂何為現實的人才對。
不開玩笑,上岸,做自媒體,開始面對本來可以不用理會的人生課題,容貌焦慮、職涯焦慮、家庭課題、愛無能……不上岸我可以不曉得自己能有多少毛病。
我不懂為什麼是我?如果真有「天命」,我很好奇宇宙為什麼選我?
難道我上輩子殺的好人特別多,還踏平了人家祖墳?
就這時我隨手又點開了某個大眾占卜,題目大概是宇宙最近要跟你說的話之類的吧。
:「選這組牌卡的朋友是不是最近有在問宇宙為什麼選擇你之類的問題?宇宙的答覆是:『問這麼多幹嘛,做妳該做的事』。」
我:「……。」
:「哎呀,既然不能干預宇宙的運行,那麼了解它們運作的方式不是沒有太多意義嗎,宇宙是想這組牌的朋友去做真正有意義的事啦blabla……」
話是這麼說吧,但我當時戶頭只剩三千。
上岸前存款幾乎都做了長期投資。本來如果工作穩定,應該是要繼續規劃的───還不是我腦欠,想上岸證明自己,收入一下子掉了一大半,做自媒體,更是每月倒貼,眼看就要沒錢了。
……哦我好像還拿了好幾萬去學了採耳。
能理解我徬徨的人真的太少了,沒幾個親友能商量。真的只有大眾占卜能解決我的焦慮和疑問。
:「選到這組牌的朋友最近是不是在為了錢煩惱?是不是在懷疑自己選擇的道路?宇宙想告訴你,你選的道路是對的。只要宇宙支持你選擇,物質世界絕不會匱乏。」
嗯哼,你就吹吧。我要肯吹好歹有小費,你吹還能吹來鈔票不成?
我不可置否,甚至帶著某種挑釁的態度,把僅剩的三千拿去報了想去學的配音課。
我的思路是:要是我吃不上飯了,就證明我很匱乏;我很匱乏,就證明這不是宇宙想讓我走的道路;上天不允,就證明了我不堪以蒼生為己任。
反正也沒闖出什麼名號,過不下去最糟就是回去當小姐,餓不死的。
隔天,等了大半年的稿費來了。也有幾個人不知怎麼看到我那不顯眼的採耳營生宣傳,反正沒餓著我。
而且不只這一次,其後每當我存款又歸零,正要放棄的時候,總是會有因為這樣那樣的一筆錢,或者物質的幫助,讓我繼續撐下去。
我陣陣無語,宇宙的巴掌總是來的比午餐還快。
為了融入岸上社會,不能只有學習。我推翻了過去的自己、從頭到腳做的努力不能說改頭換面,只能說是回爐重造。
做自媒體、做性技巧講師、開專欄寫文、還學了各式各樣的東西───至今為止,我都不曉得自己的目標到底在哪,只是被命運推著前進。
什麼都能感覺到,什麼都不想要。我是任何人,很特別也不特別。天意什麼的,也許有我一份,但我也只不過是蒼海一粟。
我剛上小學就有個疑問:「我為什麼是『我』?」
太陽在12宮,不知道自己是誰。我常常只能從別人的嘴裡認識自己,別人說我是什麼,我才能知道原來自己是什麼。
除了那個我也不知所云的「幫助人」。我也不曉得自己的人生目標是什麼;不曉得自己喜歡什麼人;也不能想像自己以後會生什麼樣的小孩,有孩子想怎麼教養。
我當過小姐,應該要喜歡錢財、名牌包、好吃的料理、物質的享受。可是現在吃住不比小資女,我也沒什麼不滿。
我性向正常,長相性格也沒什麼問題,應該要有人喜歡我,我也去喜歡個誰,談個戀愛。可是十幾歲的校園青春、二十幾歲淪落風塵……也沒交個正經男友,三十幾歲───別人都結婚生子了,我還說不上來自己喜歡什麼類型。
我倒是能說上自己不要什麼,但對自己要什麼,總是懵懵懂懂。
我覺得自己就像「靈魂急轉彎」的主角,各種嘗試只是為了尋找「火花」。
我想我是看見過火花的,就是偶爾有一兩個人跟我說我的作品感動了他們的時候。
除了「天意」讓我幫助人的最終目標,其實我都不確定火花會在哪。
追名逐利還是要的,幫助人這事,當然是權利越高能做的越多嘛。
小時候看過西遊記的卡通,莫名的記住了結局。
悟空和三藏取得了西經,卻沒見它發威蕩平妖孽。悟空氣得飛到高空質問菩薩,菩薩卻說:「你回頭看看,
你們一路行來斬妖除魔,鋤強扶弱時,就已經創造了清平盛世。」
我想,我的人生也是悟空與三藏的西行之旅,我是什麼人、我的目標是什麼、我會愛上什麼樣的對象、生養怎樣的小孩,或許都只是我旅途中的一道風景吧。
太陽12宮有犧牲奉獻的精神,即便我不曉得我為何要,但我不介意生命目標是幫助人。
等等,搞了半天結果我是那條白龍嗎?超討厭的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