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戰局風雲變色：普里戈津之死

正當全世界關注中國包括核潛艇的事故疑雲、習近平蹊蹺的行蹤以及新一輪經濟上的重磅惡耗時，8月23日俄羅斯特維爾州（Tver Region）一起私人飛機墜毀的空難迅速奪去舉世的目光，因為罹難的10人不只有6位瓦格納集團（Группа Вагнера）的高層人員，其中更包含了其首領普里戈津（Евге́ний Ви́кторович Приго́жин）。 

這起墜毀事件中，機組人員在內的所有人員全部死亡、無一倖存，而全世界在確知此事的第一時間想問的都是，這到底是意外事故還是「被失事」？如果是後者，作為普丁嚴懲背叛者的暗殺，何以拖遲到「瓦格納軍事政變事件」後的兩週月時才下手？ 

三大證據核實「普里戈津已死」 

俄羅斯官方通訊社「塔斯社」率先報導搭乘私人飛機的普里戈津在特維爾州墜毀後，俄羅斯緊急情況部隨後便公開表示，「包含3名機組成員以及7名乘客」的機上10人已經全部死亡，而俄羅斯聯邦航空運輸署則是公告乘客名單中也包括烏特金（Дмитрий Валерьевич Уткин）。 

從官方訊息來看，這起事件不只讓瓦格納失去了「老闆」普里戈津，也同時失去了「CEO」烏特金（特種部隊出身的烏特金，是瓦格納高層中真正懂得軍事指揮的人，可謂集團的「首席軍事指揮官」，也是集團二號人物）。而墜毀的這架飛機是由屬於巴西航空工業公司Legacy所製造，是一架噴氣式客機，其序列號為RA02795。 

緊接著，俄羅斯獨立媒體Verstka發布資訊詳述事件經過，RA02795晚間自莫斯科起飛，準備飛往聖彼得堡，但起飛後不久便失去通訊，半小時內就在特維爾州庫任基諾村墜地起火、全部燒毀。瓦格納集團所轄的「獎章背後」頻道指出，「與RA02795同時同地起飛的另一架私人商務飛機，在發現RA02795已經墜毀後，就立即掉頭返回莫斯科」。 

根據追蹤各式航班資訊的FlightRadar24網站所公布的追蹤數據，RA02795在起飛後一直爬升到約29000英尺時突然下降，迅速降到0零英尺墜落地面；從回溯數據可見，近期RA02795多次往返於莫斯科和聖彼得堡之間，與白俄羅斯媒體所拍攝到的畫面可以吻合。 

儘管敏感的事態在社群網路上孳生起「金蟬脫殼」、「詐死」等陰謀論，但至筆者提筆的此時，已有三方面資訊可以確知普里戈津就在墜毀的RA02795上：首先是俄羅斯國家電視台Russia24已公開證實普里戈津死亡，其次是瓦格納所轄的Telegram頻道宣布「普里戈津、烏特金和瓦列里切卡洛夫（專司瓦格納的情報和安全部門工作）的遺體已被當局尋獲並確認身份，再者便是俄媒已公開報導「克里姆林宮已經一份影片證據，顯示普里戈津和烏特金二人都登上了RA02795」。 

何以「被擊落」的可能性遠高於「機械故障」？ 

不僅核實了普里戈津已死，瓦格納最主要的高層人物也被「團滅」，如此敏感之事引發了對飛機墜毀成因的熱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在俄媒採訪庫任基諾村現場的目擊者時，受訪者表示「有聽到空中傳出了兩聲非常巨大的爆炸聲」，其中一段影片可見飛機是「冒著煙霧墜落下來」的，結合FlightRadar24的數據，推理的結論明確指向「RA02795是被擊落的」這一判斷。而美國總統拜登對此事件也已公開表態，並直言「對普里戈津被殺並不感到驚訝，在俄羅斯發生的很多事情其實都與普丁是脫不了關係」，而且還說「我若是普里戈津，一定會注意自己要吃喝什麼東西、要乘坐的載具」。 

不只拜登總統的發言形同間接證實普里戈津是被擊落的，現場所拍攝的影像可見在RA02795的殘骸上有多處被防空彈片打出的孔洞，「機械故障導致墜毀」的可能性實在甚微；在俄羅斯多個Telegram頻道上，俄羅斯軍事方面的KOL都直言RA02795是被俄羅斯聯邦國防部的兩枚S300防空飛彈擊落，而墜機地點附近的博洛戈夫斯基「恰好」駐有一支配備防空飛彈的俄軍防空部隊，讓「擊落說」具足多重可信佐證。

跟俄羅斯安全部門關係相對密切的「VChK-OGPU」Telegram頻道指出，普里戈津和瓦格納的領導層之所以集體從非洲返回，是要與普丁商討關於「格魯烏（即「俄羅斯聯邦軍隊總參謀部情報總局，Гла́вное разве́дывательное управле́ние）欲在非洲大陸去取代瓦格納地位」的相關計畫。 

墜機事件前2日，普里戈津有發出一支「招募令」影片，顯示自己人在非洲。而此前普丁便有意在非洲以格魯烏取代瓦格納，並已有相關計劃，而普里戈津對此相當不贊同，是而有意與普丁見面商談。而根據報導，普里戈津之所以要飛往聖彼得堡，正是為了前往瓦爾代（普丁的非正式官邸），這意味著普里戈津是在要前去會見普丁的途中被擊落的。 

群龍無首的瓦格納，下一步會是？ 

「瓦格納高層團滅」可能引發的連鎖效應中，瓦格納集團會做何反應？目前「群龍無首」的瓦格納，已可見許多反應，目前多位瓦格納指揮官正在召開的「軍事委員會」據信不久後就會針對事件發表聲明（筆者寫本文時尚未見得），對事件如何定性、採取什麼行動很可能都會在聲明裡提及，自然值得繼續關注。 

而親瓦格納媒體也在網路上透露，「一旦普里戈津死亡，瓦格納將啟動一個早已經制定好的行動計劃」，雖然行動計劃的詳細內容無人尚不得而知，但無疑是普里戈津生前的「預防性佈署」；也有瓦格納成員在Telegram頻道上直接發布訊息非常明確的威脅，「若證實普里戈津的死亡，那克里姆林宮將被占領」。 

與前述那些偏向瓦格納與俄羅斯國防軍爆發內戰衝突的情報相反的訊息也不少，白俄羅斯便有媒體報導部分在白俄羅斯的瓦格納士兵試圖離開白俄羅斯，因為他們已感到「在白俄羅斯很不安全」；眾所周知，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Алякса́ндар Рыго́равіч Лукашэ́нка）和普丁之間溝通、協調互動緊密，而目前最關鍵的敏感訊息是，已有一架俄軍的大型運輸機飛抵白俄羅斯，機上運載的可能是俄軍特種部隊、精銳，很大概率是針對瓦格納進行部署。 

瓦格納集團一個非常主要的媒體管道「灰色地帶」已正式確認了普里戈津的死訊，點明是「俄羅斯的叛徒造成了這個普里戈津的死亡」，透露瓦格納內部的鷹派有「為普里戈津報仇」的念頭。 

陷入「被斬首」境地的瓦格納，會被普丁肢解後做鳥獸散，還是在軍事上挑戰普丁？這是各方目前關注的焦點。但同樣不可忽視的，還有俄羅斯境內因此所面臨的連鎖效應，不少俄羅斯公民都認為「刺殺普里戈津將帶來災難性的後果」，而俄軍的情緒和士氣同樣也深受衝擊。 

當然，前述種種瓦格納與俄軍爆發劇烈軍事衝突的可能性，如果事實是「幹掉普里戈津」乃普丁所為，則普丁應當也對將產生的風險也會有所預判，且基於預判必會有許多相應的佈局準備。 

復仇這道菜，普丁喜歡涼了再吃 

就在8月23日這一天，普丁出席了「庫爾斯克會戰80週年紀念活動」，在公眾視野前緬懷二戰時蘇軍與納粹德軍上千輛戰車大會戰以及蘇軍的勝利，紀念活動後普丁匆忙離開了庫爾斯克、飛往瓦爾代；而白俄羅斯瓦格納總部營地附近的居民目前向媒體直接表示，「當地的移動通訊已經中斷」，整個瓦格納營地週邊的網路通訊已被白俄羅斯當局切斷了。由此可見，普丁和盧卡申科明顯聯手阻止了瓦格納集團成員相互之間的溝通、協調。 

讓人深感微妙的是，墜機事件的兩天前，美國國務院突然發出緊急警告，呼籲所有的美國公民立即離開白俄羅斯，當時這條情報還讓各界臆測是否俄烏戰情趨向惡化，但如今回頭再看此事，實在無法排除美國的情報機構可能早已覺察跡象，判斷白俄羅斯和瓦格納之間「會發生一些事情」。

爬梳情資至此，筆者認為「普里戈津的死亡恐非偶然，應是普丁的復仇」。回顧6月30日時，烏克蘭軍事情報局局長布達諾夫便有對媒體公開說，「普丁已經下達了暗殺令，由FSB來執行這道命令」，但隨後整個7月至8月初，普里戈津和普丁之間的關係看起來並無「異狀」，二人不僅有過多次見面，普里戈津在莫斯科、聖彼得堡公開出入也都沒有遇到任何俄官方的威脅，甚至盧卡申科還公開與普里戈津互動、公開表態「瓦格納在白俄羅斯待得很好、希望未來由瓦格納擔任白俄軍的教官」。 

如今再回頭去看普丁和盧卡申科所有的舉動，其實都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分化、瓦解瓦格納」，而瓦格納的士兵在兩個月前的兵變過後實際上就被分成三大部分，一部分跟俄國防部直接簽約、脫離瓦格納改由俄國防部領導，一部分隨大本營搬遷前往白俄羅斯，還有一部分轉進非洲「發展」。 

經歷一系列的事態發展，普丁讓普里戈津放鬆了警惕，正如美國中情局局長伯恩斯過去公開的評論，「復仇是普丁更喜歡冷食的一道菜」；而過去，普丁自己也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公開說過，「自己懂得寬恕，但寬恕並不是自己生命的全部，而自己最不能寬恕的就是背叛」。 

在所有焦點都落在RA02795墜毀事件的同時，俄羅斯內部還驚爆一件未被過多關注的要事，據國際通訊社「今日俄羅斯」報導，外號「末日將軍」的俄羅斯空軍總司令蘇羅維金（Сергей Владимирович Суровикин）被俄羅斯國防部正式解職；在瓦格納「一日兵變」前，蘇羅維金與普里戈津二人的關係就已非常密切，兵變後蘇羅維金也因為被認為支持普里戈津所為而被扣押，如今同一天裡普里戈津墜機身亡、蘇羅維金被拔官拿下，更讓人確信這是普丁精心安排、早已籌劃好的系列行動。 

普里戈津的「致命誤判」 

前面提到，普里戈津生前最後一次出現在公眾視野中，是他自己發出的在非洲拍攝的影片，該影片中不但可見普里戈津一貫吹噓著俄羅斯的偉大，聲稱瓦格納集團在非洲大陸已打垮了伊斯蘭國、基地組織等，並持續招募新人加入；從該影片也可看見，普里戈津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大限將至」，也覺得自己與普丁之間並無生死矛盾。 

對於將落入精心圍獵的陷阱，普里戈津顯然毫無警覺，在6月23日兵變後的這兩個月中，普丁除了分拆、削弱瓦格納集團的整體力量，就是想方設法讓普里戈津逐漸放鬆警惕，直至普里戈津心生自己已然完全安全的錯覺，然後才出手團滅瓦格納高層。 

都知道「雞蛋不能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普里戈津卻讓整個瓦格納高層同坐一架飛機，於是普丁便能輕鬆的拎起籃子一把將雞蛋全砸掉了。當初普里戈津之所以發動兵變進軍莫斯科，是為了傭兵沒有得到公平對待要「討一個說法」，自認為討到說法後的普里戈津覺得「矛盾化解了」，所以可以繼續為普丁效力，這也成了普里戈津最致命的誤判。 

正是因此，普里戈津才會以為「自己在非洲招兵買馬繼續效力俄羅斯」是因為普丁離不開他，甚至認為這將是自己保命的籌碼，全然不知道自己當初兵變對普丁的威信、形象打擊有多深，而這些損害都是普丁絕對不能接受的，是不可逆的。 

普丁所在乎的，並非在軍事上瓦格納能帶來多大的收益，在非洲獲取的利益、在烏克蘭戰場上所占領的地盤…這些對普丁來說都是次要的；被用兵變強迫簽了城下之盟，對普丁的威望與形象都是絕對無法容忍的毀滅性損害，這正是普丁口中的「背叛」。 

至於在這個時間點對普里戈津下手，除了剪除普里戈津羽翼、削弱瓦格納集團的實力需要時間逐步完成，烏克蘭戰局方面的近況發展也是一大關鍵因素。

一首搖滾經典名曲是烏克蘭清楚的回應 

對普里戈津之死，烏克蘭的反應從其總統辦公室主任安德烈·葉爾馬克（Андрея Ермака）在Telegram頻道發的訊息便可窺知，葉爾馬克只發了一條連結、沒有評論，該連結式一首歌曲的音訊，該曲是AC/DC的經典搖滾歌曲〈通往地獄的高速公路〉（Highway to Hell），這不言自明的貼文，顯見烏克蘭方面也都非常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 

目前烏克蘭的反攻持續挺進，俄羅斯方面雖尚未出現大潰敗，卻是節節敗退，儘管緩慢卻是一直不停的往後退縮，持續不利的戰局對普丁來說軍事壓力越來越大。近日，烏克蘭已得了荷蘭、丹麥兩國支援的超過60架F16戰機，這批戰機一旦投入戰場，烏克蘭便大有機會扭轉缺乏制空權的態勢，極有可能導致整體戰局更快速發生重大變化。 

在這樣的情況下，普丁自然需要更加強而有力的威望重塑、鞏固自己強人的形象，否則戰場上的持續失利將對他構成致命打擊，是而他用開殺戒來立威、斬叛將震懾己方內部停戰派的反對聲浪，對一直以來私下同情、支持普里戈津的俄羅斯軍、政界高層發出清楚的警告。 

這也無疑意味著普丁在侵略烏克蘭的這場戰爭上，此時斷去了停戰談判的念想，決心要把仗一直打下去，普里戈津之死正是被釋放的明確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