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學家坎貝爾在其成名作《千面英雄》中將神話故事中的英雄歷險之旅理解為某種成長原則,這一神話故事的核心可被解作“啟程--啟蒙--歸來”。
英雄歷險故事不外乎:離開凡人的世界,進入某種力量之源,然後返回凡人的世界,生命得到了提升。
要想改變世界,先要成為英雄,因此英雄轉變的本質發生在其內心領域,這一轉變過程或許伴隨著神秘且偶然的成分,是為了克服內心的阻礙,恢復被遺失與遺忘的力量。
正是這種轉變的完成,使得生命不再只能於災難之中哀嚎,不再被時間與空間所摧毀,儘管面對災難,也還是會有恐懼與哭喊,但生命中會瀰漫著支持一切的愛以及對自己不可征服的力量的了解。
約瑟夫·坎貝爾《千面英雄》
帶著這樣的理解,我們可以走入保羅·科埃略的長篇小說《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
這一小說取材自《一千零一夜》與作者本人的相關經歷。年輕時期的科埃略迷上了煉金術。
在十一年間,他花費大量金錢購買相關書籍,拜訪各種煉金術士,研究神秘的符號與圖案,但都一無所獲。
後來,科埃略加入拉姆教派,並就此請教他的導師,導師把煉金術士分為了三類:
小說講述了牧羊少年聖地亞哥依據夢境的啟示,在撒冷王麥基洗德的指引下,奔赴金字塔尋找寶藏,期間遇到種種誘惑與困難,最終來到金字塔前,卻被難民搶去了最後的黃金,卻意外從難民口中得知,寶藏就在自己牧羊之處的故事。
小說反復出現一個詞,叫做“天命”。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天命”。聖地亞哥熱愛旅行,因而沒有遵從父意進入神學院讀書,而是成為了一個四處漂泊的牧羊人。牧羊期間,聖地亞哥總是重複做一個夢,即金字塔附近有巨大的寶藏等待他去尋找,他猶豫不決,終於在廣場上遇見了撒冷王,撒冷王告訴了聖地亞哥,此之謂“天命”,並讓他變賣掉逐年增長的羊群,開啟尋夢之旅。
每個人的尋夢過程都是以'新手的運氣'為開端,
又總是以'對遠征者的考驗'收尾。
保羅·柯埃略《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
尋夢的開始總是有新手光環加持,變賣羊群讓聖地亞哥拿到了不菲的啟動資金,可是從西班牙到非洲,跨越了海峽,來到另一片土地,也就意味著出了新手村。
考驗才剛剛開始,聖地亞哥就遭到當地人的欺騙,損失了所有財物。
通過花費幾年時間在水晶店打工,聖地亞哥重新啟程,儘管他也動搖過是否攢夠了錢就打道回府,但在聽到水晶店老闆也曾反复做夢卻最終無動於衷後,他明白了,很多人是自己閉上耳朵,拒絕了天命的召喚,而久而久之,天命會遠離,他們再也做不了這個夢了。他們一心追求黃金,尋求天命中的財寶,卻不願履行自己的天命。
要想到達金字塔,就得先穿越沙漠。在隨著商隊穿過沙漠的旅程中,聖地亞哥與一位研究元精與煉金術長達二十幾年的英國人進行過許多對話。這位英國人,執意要解密煉金術典籍當中的象徵符號,在他看來,每一個符號都有無盡的意義,都是上帝的啟示。
真正的啟示,從來都是最簡單的事物,只有智者才能領悟。聖地亞哥逐漸明白,他從沒借助任何文字與符號,但卻學會了傾聽一種統一的語言,即宇宙語言,因為“生命的進程和歷史的進程是由同一隻手所寫定的”,“萬物是唯一一物的表現形態”。
傾聽宇宙的語言,關鍵在於對當下的關注。卜算未來的方式就是把握現在,改善了現在,也就自然改善了未來,所以不必操心未來,生活僅僅是我們現在經歷的這一刻。“每一天裡都蘊含著永恆。”
所謂傾聽宇宙語言,其實就是用心靈與世界對話。牧羊少年在這一歷險過程學會了與沙漠對話,與風對話,與太陽對話,最終得以與世界精神對話。在經歷種種神秘之後,聖地亞哥最終超越了神秘,而體認到世界的澄明。
聖地亞哥最終來到金字塔前,卻被難民奪走了煉金術士留給他的最後一根金條,就在這時,他聽到了難民首領說到自己的夢境,就在他牧羊栖居的破敗教堂附近,有無盡的財寶。聖地亞哥回到了最初的地方,找到了財寶,並與所愛之人法蒂瑪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聖地亞哥的歷險,正如《千面英雄》所揭示的,不是一個外顯尋寶的物質過程,而是一個自我發現的精神之旅。起點即終點,在這一圓環式的循環往復中,聖地亞哥實現了天命,洞悉了宇宙的奧秘與生命的真諦。沒有點鐵成金,只有點化成人。
煉金術不是淬煉世界的元素,而是修煉自己的心靈。
在本以為會發現可憎之物的地方,我們看到了神祇;
在本以為會殺死另一個人的地方,我們殺死了自己;
在本以為會向外遠遊的地方,我們來到了自我存在的核心;
在本以為會孑然一身的地方,我們卻與全世界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