慟

老友，走了逾半年了。自從三月的探訪遺孀後，就未曾再訪視。電話中她似已有自己的生活節奏，心情已好多了。也希望見見我，孤單的老婦人，期待友人拜訪的心情，是相當殷切的。她燒了兩個小菜，邀我去用餐。

再次進到友人的家，又見到那個巨大的藤椅，是老友的寶座，記得他總是俏個二郎腿抽煙，高談闊論談天說地，而我與他太太就洗耳恭聽，也搭搭話，ㄧ下午就不知覺的過了。閒聊裡呈顯了朋友的投緣，ㄧ份深刻的友情，就這樣烙印了。

今目光停在空蕩蕩的藤椅，腦中呈現他的形影。耳邊也似乎聽見他爽朗的笑聲，那太深刻的東西。ㄧ輩子都無法忘記。

祭拜老友後，餐桌上依舊是湖南菜的重口味，記得老友唯一稱讚他太太的就是這一味，這菜好下酒，老友每餐總是無酒不歡。今天餐桌上備了ㄧ副碗筷，空了位子。老太太說她每天用餐先生都會回來。我也點點頭。用餐時她又說有好幾個晚上，先生總把她從睡夢中搖醒，然後騎著機車去他們常去的河堤散步。我說他很愛妳。捨不得離開妳。重重的習氣使他精神投射在妳的夢中，也或許是兩人的靈魂相偕夢遊吧！對她說的事。我表示相信，還追問了細節。因為我知道老太太要我來，就是為了告訴我，她的先生還沒走，兩人的世界依舊如昨。

這陰陽兩隔，如蘇軾的《江城子》「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魂牽夢縈中深愛的人，ㄧ定會回來，只是虛實難辨，再相會往昔的場景中也是必然。在《西藏度亡經》中亦有記載

「人雖死，但他們依然在尋求他們生前獲得的那一部分意識，還在執著於某些東西，執著習氣。」這是因「愛」而有所牽掛，因心疼未亡人的痛苦而徘徊吧！

餐後，我沒有馬上離開，老太太的眼神裡太希望我留下來陪她了。我說我寫了許多短文，她要我念給她聽。我念著，她聽著，不時稱讚。像個孩子聽故事ㄧ樣。興奮又天真。人老了。越來越像小孩子。需要聽故事，甚至自己編故事。使思緒飛揚還老返童。一下午就在聊天說文中度過了。

臨別時，我送了舊書攤買的《ㄧ生要讀的60首小詩》給她，希望詩人情意的優美能撫慰她寂寞孤單的心。

這現實中生命並不完美，想愛的人總有一人終將受苦，看見老太太的苦，緣太深，愛太濃，幸福盡了。怎麼辦呢？我出了門，哭的好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