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江月白與寒蘊水一同來到凡臺,不過片刻工夫,已被無數人強勢圍觀,如果不是城主府的衛兵在維護秩序,他們應當會直接被如潮的人羣淹沒,想掙脫出來都很艱難。
在前兩日的小聖比中,江月白已然成了他們西聖域的少年英雄,相比於在修爲境界上更具實力的劉傳,他能夠憑藉靈明境初期的修爲橫掃諸多強者,無疑更具討論度,尤其是已經有風聲放出,只要江月白點頭,便能入西風閣修行之後,他在民衆眼中更是一個前途不可限量的香餑餑,或許這一屆的小聖比,他能夠奪得首位,一舉向天下宣示西聖域的力量。
周圍的民衆對西聖域的榮辱皆有極其強烈的共鳴,而他,正是那個最能承接這些民衆期盼的英雄。
江月白理解他們的心情,但終究還是不適應這種被衆人圍觀瞻仰的感覺。
不過在此時,寒蘊水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玉指輕點觀禮臺上某處,小聲道:“那個不是他。”
她的那一指無比隨意,江月白卻能明白她的意思,面上頓露愕然之色。
那觀禮臺上雖然有着諸多大人物,他們會投入注意的只有兩個,邱裕依舊坐在原位,目光時不時瞥向他,從面色完全看不出其心中所想,但其動向已表明,他完全不似表面那般平靜。
這一條不知什麼時候會上鉤的魚,暫時還不需要他們去注意,那麼,就只剩下了另一個目標。
西風烈。
這位西聖域的域主,從來人狠話不多,哪怕是在與四域使者寒暄客套時,也從不講多餘的內容,在這場小聖比上,只是平靜的觀摩着各場比試,就是評點都是極少,看其一臉嚴肅的模樣,彷彿賽場上的所有人都欠他二兩豬肉一般,但事實上,他卻一直都在關注場上的年輕人,從他授意柳問齊前來招他入西風閣便可見一斑,由此看來,昨日他能夠在各大宗門的圍堵中突出重圍,今日又有坊間傳聞將西風閣對他遞出的橄欖枝公之於衆,都是西風烈的手筆。
今日的西風烈,也是這麼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在鐵血中浸潤昇華的霸氣暗藏體內,儼然是一方霸主模樣,但爲何,寒蘊水會說他不是他?
“這是個替身,應當與你說過的,邱裕待在身邊的那個替身差不多,或許,是他的某位暗衛,經常出來對付一些不想接見的人的那種。”
寒蘊水小聲道:“這位替身兄修爲境界絕對在仙階之中,再借用某種手段加以掩護,就是有神座駕臨此間,若不曾細看,也絕對看不出來。”
江月白暗暗點頭,他對寒蘊水的判斷並不懷疑,身爲太素靈體的持有者,加上身上寒寧天留下的印記,就算本身未曾修行,洞察力也非尋常修行者可比。
但相比這位替身的身份,他更在意西風烈的動向。
小聖比不是什麼小事,就算如今其意味已經變質,到底還是選拔五域年輕人才的盛會,五域的年輕一輩在其中爭鋒,關係到五大域在其他聖域的觀感,尤其是這一次身爲東道
主的西聖域,若是排名太慘淡,免不了被其餘四域一陣笑話,大損顏面,西風烈若不在乎這個,便不會派相對不起眼的西風閣中人混入其中,試圖挽回一些顏面。
今日本是小聖比的倒數第二日,將決出最終參與明日決勝的兩名年輕俊彥,按道理說,西風烈斷不可能缺席,究竟是什麼,讓這位西聖域域主選擇放下小聖比,悄然外出?
江月白想不出,但時間將至,只得躍上凡臺,等候聖比空間的再度開啓,寒蘊水則尋了個僻靜地方,遠遠觀望凡臺。
她並不想引人注目,但與江月白走在一處,便不可避免的引人注目,好在她沒有修爲,對於那些素來眼高於頂的宗門使者來說,就是個空有皮囊的草包,或許這個皮囊漂亮的不像話,但如果不曾修行,對宗門的意義便小得多,說句難聽些的,不看美色,只一心認真採陰補陽修煉的邪道修士都看不上這樣的——當然,若是他們知曉眼前這位是個太素靈體,絕對會改變主意,巴不得與江月白招一送一。
於是江月白上臺後,她也終於有了難得的清淨,只是沒過一會,這點難得的悠閒時光便被一個不速之客打斷。
那是一名面相醜陋的中年男子,醜雖醜,卻沒有醜出特點,以至於第一眼看到會犯惡心,過段時間再看到也還是會噁心。
寒蘊水一直覺得此人噁心,無論外在還是內在,一般噁心。
但他,連同與他一路的那六個傢伙,卻是他們計劃中不可缺少的部分,無論是執行,還是事後背鍋。
“侄女,這裏不方便說話,可否到旁一敘?”
寒蘊水不着痕跡的點頭,隨此人悄無聲息離去,這些人找上門來,雖然不會是好事,但肯定出了什麼事。
……
隨中年男子王儒離開凡臺,在街巷中七拐八繞,寒蘊水走入一處破瓦屋,裏面一片狼藉,多年不曾有人打掃,上漏風,下漏水,還散發着一陣陣黴味,顯然荒廢已久,就是流浪漢都不願意入內暫住,寒蘊水不由得微微皺眉,以手掩鼻,方纔稍稍好些。
王儒在腳下摸索一陣,終是摁到一處按鈕,牆邊一道暗門無聲打開,顯出其中那道塵封已久的暗道。
見此,寒蘊水微諷道:“父親將這密道交給你們,你們就這麼不熟練?”
如果有人願意從這一端走到密道的終點,就會發現,其通往城內一處已經荒棄的府邸,而且另一端已爲土石阻隔,根本無法前進,但這並不影響暗道中那個密室的完好,就算兩頭皆被堵死,裏面也有萬全準備,保證安全隱祕之餘,足以應對內部閣中情況。
而密道里的種種隱祕,天下只有那麼幾人知曉,以王儒爲首的七人,全然不在其中。
畢竟,那座早已荒廢的府邸,曾名寒府。
身爲主人的她能知曉,這些忘恩負義的流浪狗,絕對不能。
王儒乾笑道:“寒侄女哪裏話,我們這些人習慣了在外流浪,突然有了一個根據地,終究不太習慣。”
寒蘊水冷笑一聲,沒有接話,只是輕車熟路般走在王儒之前,似是對此地十分了解,哪怕實際上,她只看過父親畫的圖譜,親自走在這密道中,還是第一次。
想當年,父親母親在這密道密會,方有其後二十餘年恩愛,如今卻只得借給這些忘恩負義的傢伙使用,雖是她一手促成,但心中終歸有些不舒服。
寒蘊水走到暗室之中,其餘六人早已等候許久,一名性子急些的人見她到來,已忍不住開口問道:“侄女,那西風烈突然離去,是令尊大人的手筆?”
說話之時,這位滿臉橫肉,面相兇惡的壯碩大漢,面上已不自覺地變了臉色,不知是敬畏,還是單純的畏懼。
寒蘊水冷笑反問:“除了父親,還有誰能讓西風烈忌憚到在小聖比期間親自出馬?父親不計前嫌,出手替你們引開最大的麻煩,已經仁至義盡,你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寒蘊水的話語滿是釘刺,對這七位名義上的叔叔伯伯全然沒有任何敬意,但七人卻也覺得這是理所當然。
見寒蘊水一副不想多談的模樣,一名文士打扮的男子連忙打圓場:“寒侄女,並非我們對令尊大人不敬,只是……大人這一手實在太出人意料,我們根本沒有時間反應啊。”
此言一出,餘人紛紛附和,他們原本散在初原城各處,直到兩日之前被寒蘊水尋到蹤跡整合一處,方纔不似原本那一盤散沙的模樣。
西風烈突然離去,按道理說,的確是他們最好的機會,可事情確實太過突然,若他們早知西風烈今日會突然離去,哪裏不會有所準備?
寒蘊水一雙眸子微微眯起,透着些許危險意味:“你們,在質疑父親的行動?”
王儒連忙擺手道:“豈敢豈敢,這等大好時機,不說邱裕,就算攪得這初原城大亂,也是綽綽有餘啊。”
這句半是調侃,半是自嘲得話語令衆人連連發笑,暗室裏充滿了快活的空氣,唯有寒蘊水沒有笑,反而一臉嚴肅。
“離了西風烈,這裏依舊是初原城,邱裕已是喪家之犬,殺起來簡單許多,可若惹上北冥直,陸上平那些人物,便是自尋死路。”
暗室內的氣氛頓時沉默下去,王儒心念一轉,對寒蘊水道:“寒侄女,你從來明事理,既是如此,我們此次就聽你的號令,定要教那邱裕奸賊死無葬身之地!”
瞧着他義正言辭,彷彿會爲了天理公義捨身的凜然模樣,寒蘊水險些笑出聲來,或許她在襁褓的時候,真的與這幾位見過,但說到底,她與他們根本就沒交集,更不要談什麼瞭解。
大義凜然,只是想抱住她這條大腿而已,再不濟,失手被擒的時候,她的消息還能換一線生機。
“諸位,那今晚,我們便可行動,邱裕再不出手,可就沒機會了。”
王儒皺眉問道:“今日,這麼快?”
“自然要快。”
寒蘊水淡淡一笑,在密室中央桌上輕拍一記,堅定道:“他再不動手,就沒有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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