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延聊電影｜《愛在滿格時》｜在告別和相遇的間隙中睜開眼睛：《愛在滿格時》所見的那片繁星｜院線電影

2023/09/20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站在馬背上高舉著釣竿，線的盡頭綁著正在播話中的手機，這是蒙古草原上一處能夠收發訊號的位置，你可想見當地人打一通電話有多困難，若順利等到對方接通，又必須向高處大聲吶喊才能聽得見，然而，若播送過去的那人無心接起，即使「訊號滿格」也無法傳達心中想說的話。《愛在滿格時》描繪的正是這樣的心情，透過城鄉間的遠距離，見不到面而說不上話的母子或是情人，因著正在工作中必須掛斷，甚至未接通就轉至語言信箱，受挫的主角們只能把話留在口中，轉而將共有的情緒投射在彼此身上，因著養父將逝而回鄉的壯年圖佳，以及住在祖父母家未去上學的趕羊少年屯圖雷，兩人因此在草原上相識並成了忘年之交。

當圖佳下了車準備踏進家門，落日餘暉灑在了蒙古帳篷之上，映照出他孤身落寞的背影，他停頓駐足片刻才開門進入，壓抑著將與養父告別的沉痛，沒想到老父親一聽到聲音就握住天花板上的吊繩，撐起上半身探頭觀看，他仔細凝視著如今的圖佳，而後又躺回床上擺到了另一側，兩人依舊沈默不語，事實上，在兒子看不見的那一面裡，老父親含在眼角的淚水跟著默默滑落。相當欣賞本片描繪情感的敘事方式，在沈靜中流露隱隱不張揚的細膩真情，每當突然下起的大雨（新事件）淋濕整片山坡，卻又有暖陽照亮生長的土地，任憑綠草綿延至山的另一頭，拿起望遠鏡就能再次見到對方的悸動。

圖佳與屯圖雷，懷著赤子之心的他們也都是南側山丘上的小草，面對著「不知生父是誰」相同的生命疑問，他們都被命運的鐮刀無情地斬斷了根，失根的他們卻未曾放棄（盼望父親開貨車來帶走自己），甘願曬成乾草成為往後生命的養分。兩人更發展出近似父子的珍貴情誼，好似抹在傷口上的落葉松膠般舒緩治癒，圖佳將屯圖雷拋入乾草堆中，完成了帶他去參加摔角慶典的約定；屯圖雷則帶他去到自認為最美的湖畔賞鳥，望著水面泛起的波光而讚嘆；圖佳也帶著他到河邊練習釣魚，儘管只有木枝當作簡易魚鉤依然相信會願者上鉤；屯圖雷則拉著圖佳替爺爺放牧趕馬，在圖佳眼中，牧羊少年也成為了真正的騎師，兩人彼此相知相惜一同趕馬的身影尤其欣羨，《愛在滿格時》可說是這兩代蒙古人的成年禮，養父用兩隻全羊換來的口琴，已遞送到男孩屯圖雷的手中，聽著鏡頭外他隨心吹送的琴聲，懷著惆悵傷感同時保有那些歡快記憶都將繼續傳承下去。

《愛在滿格時》將超越血緣的真摯情感捲成了長菸，也是小孫子被手抖的爺爺訓練出的成果，小小的身軀竟比成年人都懂其中的細微動作，看著圖佳指縫裡夾著他捲的菸感到驕傲，如同夜裡點起的營火將濃厚的煙直送天際，與豐盈飽滿的月亮作伴，化為極其動人的一幅圖景。作為今年奧斯卡國際影片的蒙古代表，《愛在滿格時》讓我想起初看《小黃狗的窩》時屬於蒙古人互動的純粹與美好，尤其喜愛本片的攝影，如同被豢養的牲畜視角注視著他們，看著就足以喚醒你我的精神力量。「你有愛的人嗎？」孩子提問的背後私心希望圖佳就是自己的生父，如藏在帳篷下的畫勝過千言萬語，對他來說，圖佳不只是擁有「五星」好評的廚師，兩人依靠著彼此的身影，早已化成了天上閃爍耀眼的繁星，直到他長大都會彼此相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