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體驗一次近乎「死亡」的實感,阿坤開著越野車載著好友童童駛入了林間小道,深夜的天空掛著寥寥的星點,唯有車頭的燈光能夠指引方向,他們在車窗上恣意地潑灑汽水,泡沫被車速的飛馳刷洗,如風雨中剝去了肉身的外衣,兩個笑著的靈魂,則在關了燈的至暗中前行,回歸生命最原始的狀態。《野馬分鬃》裡的這一幕實在讓我折服,求「真」的大四影視學院學生,誤打誤撞製造出如此魔幻的電影時刻,無需拍出「眾神死亡的絕望」,而是映射出青年眼中的死亡想像。
《野馬分鬃》借用了太極招式的動作意象,雙手交錯若風順撫著馬匹的鬃毛,變換腳步若馬奔騰時的神態,髮型酷似駿馬的青年左坤,在野性與馴化間左右擺動,他能夠做出馬蹄聲的擬音,也嚮往去到內蒙古的大草原上,他,就是頭野馬。因此,電影開場的駕訓班成為了馬場,脫韁的阿坤試圖逃離現狀,狂野e族的「二手吉普車」則是他代步的長腿,好似能帶著他跨越任何阻礙,車後卻冒起了陣陣黑煙,隨時都有報廢的風險,像是上了麻醉藥倒地。阿坤工作的片場則是座小型農場,裏頭甚至有著階級之分,有名無實的導演嘴上說著王家衛、洪常秀,實則以拍前女友的故事為名義,挑選喜愛的女演員放在身邊就近觀賞,攝影師豐哥儘管握有整個片場的主控權,卻絲毫不尊重其他技術人員的專業,阿坤與童童作為最底層的小咖「錄音員」,高喊著「補錄環境音」依然沒有人願意閉嘴。這些令人玩味的迷影情節,都讓影迷們忍不住會心一笑,片中導演所求的「無馬勝有馬」精神,最終還是得靠著「馬」才得以達成。
特別喜歡渡假村的那幾場戲,透過他們舞蹈圍繞的「假篝火」以及拍攝的「假草原」,對應了主角無法實踐理想帶著感傷的「真心聲」,體現出「真與假」的諷刺藝術。而清晨那片青藍草原的盡頭,則是校園與社會的疆界,車上的阿坤被騎馬者喚醒,背負錄音桿來到攝影現場,認真上工卻不再感到厭煩,想起自己一路以來的愚蠢莽撞,母親將要送走的圓號、父親提前繳交的學費、女友不願取走的香水瓶、童童當成禮物送的假駕照,隨著他無照被逮補終將被棄置,警車後座所見的煙火提前慶祝了他的成年,剔去了長髮成了進入社會體制的最後儀式,他多少仍抱持著疑慮,不知是否該「感恩」經歷的這一切?
「我們要重新出發,對嗎?」電影尾聲內省的自白,一聲聲的提問都成了馬蹄,踏平了主角所認知的那片原野,《野馬分鬃》替導演的年少時代進行了一次大膽而亮眼的筆墨書寫,喜愛這部電影的你我,勢必要關注導演接下來的創作,而周遊演繹時散發的頹喪感,與時而衝動行事的矛盾感,則賦予了角色貼近於這世代青年的情感,至於貼在了車後窗的黑幕(同時也是電影的黑幕)遮住了阿坤一時的未來,直到掀開了幕後,光再次照入車裡,他去到蒙古草原的夢,也隨著報廢駛離的吉普車實現了。
延伸聽歌: #老王樂隊 《#我還年輕我還年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