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戈丁攝影作品中的反抗性

2023/09/29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本文為111-2藝術社會學課堂期末報告)

一、前言

攝影師南戈丁以拍攝美國社會邊緣次文化、性少數族群著名,將鏡頭面向自己的生活社群,參與其中的同時以攝影作為媒介紀錄。以記錄個人記憶、撰寫個人歷史為出發,轉變成集體記憶與歷史的保存、見證者 (徐慈璟,2010)。

南戈丁作品中大量的對於身體、情慾的展演和對於社會中邊緣次文化生活的描繪讓初次在《所有的美麗與血淚》紀錄片中接觸到南戈丁作品的我印象深刻,細究原因發現是「反抗性」讓南戈丁作品和這部紀錄片都在我腦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於是讓我產生下列問題意識:是什麼讓我覺得南戈丁的作品中有反抗性?南戈丁的作品中意圖反抗什麼?藝術作品中,反抗性的根基來自於什麼?藝術作品中的藝術性和反抗性是如何互相作用的?

我採用的研究方法是文獻法為主,輔以自身經驗的書寫,意即我將以相關的文獻以及我個人對於南戈丁攝影作品的觀察和符號接收,建構出反抗性的論述。在這樣的條件下,需要注意到我的生命經驗限制。作為一個小康家庭出身的順性別異性戀女性,我和南戈丁所刻畫的美國次文性中的性少數社群在社會性上是有一定距離的,不過某些刻畫仍根基在同為女性的視角以及生命經驗,兩種特性交互,造成我對於其攝影作品既熟悉而又不熟悉的個人感受,同時也是讓我對於這樣展現出的反抗性印象深刻的原因之一。同時也需要描述我如何接收到南戈丁的作品,因為是在什麼脈絡之下、資訊發送方的立場如何等問題皆會影響我對於其作品的認知;誠如上個段落所述,我初次接收到其作品的環境是對於其生命經驗以及社會運動抗爭歷程偏向正面描述的紀錄片,資訊接收上造成我對他的第一印象是正面的;又由於篇幅限制,較難詳述、納入正反面批評,故本篇文章的書寫限制為對於南戈丁本人及其作品較偏向正面描述,而較缺少反面表述的書寫脈絡和文獻。

本文將在第二節以反抗性為題,聚焦在內容上,分析南戈丁作品中的反抗性;第三節以反抗性的根基為題,並以掌握敘事權力為主軸輔以女性主義研究的論述,敘述我所觀察到、以及文獻中所提及有關於南戈丁作品中反抗性的來由。

二、反抗性

南戈丁作品展現出的反抗性體現在其產出、提供有別於主流的另一種敘事脈絡,像是對於身體、情慾的展演或可視為一種對於保守、性是不可言說的社會的反抗;又女性/性少數的敘事或可作為一種對於男性敘事為主的社會及攝影產業的反抗……等,但由於篇幅有限,以下將舉例以兩種角度切入,較深入的分析其反抗了哪一面向的「主流」。

「戈丁 1970 年代早期的變裝皇后攝影,挪用電影與時尚女明星或名模魅力四射的形象,以人造性、風格化與劇場性的敢曝表演,來真誠地揭露自己雌雄同體的蛻變激情、性情感、自衛幽默以及性/別認同,開拓了敢曝先鋒攝影貢踐。從同志的認同政治來說,他們在公領域擺出對警政監控社會陽奉陰違的姿態,藉由維妙維肖地曚混過關為女人,來機智地感召自己的社群共同對抗恐同社會,並以裡外不一的戲劇化變装拆解異性戀性/別本質論。」(劉瑞琪,2021)從這篇文本的角度觀之,可以發現南戈丁對於變裝皇后的影像刻畫呈現出了對於恐同社會以及異性戀腳本的反抗性。

與反抗恐同社會相似的,也有文本指出南戈丁對於「部落(tribe)」中患愛滋朋友的拍攝擁有對於美國當時社會「拒絕、忽略愛滋病患族群,希望化約同志族群及愛滋的關係使異於異性戀白人的性態度聲音被消弭的態度」的反抗性。「透過記錄其好友患得愛滋後的生活影像,以及部份朋友對抗愛滋的經歷,不同於當時打壓、隱匿愛滋的態度,戈丁的攝影實踐替同志社群歷史與身體標記愛滋的標籤。 ……戈丁的鏡頭是基於對愛與關係的記錄,透過相機的記錄與編排敘事的掌握,戈丁企圖於記錄朋友患病、抗病的過程中,彰顯各種關係的存在,與因照片的存在而使被攝者與其關係不朽的可能。」(徐慈璟,2010)。

雖然本段落書寫以數量較少的對抗面向為主軸,但總的來說南戈丁的影像中通常透過鮮明的顏色、快照的構圖、對於光線的運用和攝影師及被攝者建立的情感揭露,建構起來普遍具有鮮明且強烈生命力的影像,而攝影機總是對準了他和他的朋友們、當時處於邊緣次文化的社群,這樣富有生命力的拍攝作為一種看見的途徑或許就可以反抗有別於邊緣之外的所謂主流。而這樣的生命力來源於其掌握了表達自身的敘事權力,用以刻畫、書寫個人經驗,而我認為這正是南戈丁的攝影作品反抗性的根基。

三、反抗性的根基

之前的文獻提到:「南戈丁創傷復原的基底來自於對敘事權力的掌控。戈丁曾說過:『我不想讓其他人的版本影響我自己的歷史。我不想再次失去任何人的真實記憶。』便是意識到掌握自身書寫權力的必要。……在本研究中,企圖探討戈丁如何以其作品賦予女性發聲的權力,並以此建立創傷復原的基礎。」(徐慈璟,2010)這樣的推論和脈絡讓我思考,若南戈丁作品的其中一種能動性(賦權進而修復創傷)有其一途徑來自於「掌握敘事權力」,那另種能動性(反抗社會的可能和實踐)是否也能透過此一途徑來詮釋;而由第二節的反抗性發現,南戈丁在作品中最能被發覺的反抗性多半來自對於性/別的觀察和刻畫,於是接下來的論述中我也會納入一些性別研究的理論框架來分析我觀察到的反抗性從何而來。

決定要用「掌握敘事權力」作為分析其攝影作品反抗性根基的主軸後,問題來到:所有攝影家,甚或是表達者,都掌握了一定程度的敘事權力,那為什麼南戈丁的作品特別會讓我覺得有反抗性呢?在這裏我想援引女性主義研究中的「多元交織性(intersectionaility)」來分析,「交織性(intersectionality)是指一個人可能同時具備不同受壓迫的身分、可能並存壓迫者與受壓迫者的身分,或可能同時具備多重壓迫者的身分;而一個人的生活處境深受其多重身分交織運作的影響。若一個人兼具多重受壓迫或弱勢的身分,則其日常生活易承受較多的壓力。 」(Yuval-Davis, 2007、Anthias & Yuval-Davis, 2005,引自Ciwang Teyra、黃炤愷、謝宛蓉,2021)從這個視角觀之,南戈丁與其被攝者共同所在的社群——也被南戈丁稱之為部落(tribe)——是處在多元交織下的身份,可能一些人具有女性、性少數、愛滋患者、邊緣次文化等身份,使得該群體更難發聲並被社會關注,而顯的群體中的一些人掌握了敘事權力並有社會聲量是讓反抗性更得以彰顯的一種取徑。

往下論述,南戈丁使用的影像語言擁有著類似陰性書寫(écriture fèminine) 的特質,建立了女性的敘事脈絡並點出了女性經驗、主體性的重要性,並展現的多樣、異質的樣態,拓展社會上的想像;同時,「相較於其他藝術媒材,攝影的便捷性提高女性進入藝術殿堂的可能(徐慈璟,2010)」,這樣的藝術性讓攝影作品進到大眾視野裡,並結合上述陰性書寫的特質,讓掌握一部分權力的女性敘事、或是私領域敘事有機會在社會上有能見度。

而最後,我認為反抗性的基礎源於掌握敘事權力後的表達者讓私領域的敘事進入公眾視野,更源於私領域的敘事進一步成為政治性上、公領域可見的轉變動力。在60.70年代的女性主義研究中,「個人的即為政治的(the personal is the political)」 是其中重要的概念,或可用以詮釋南戈丁的攝影作品中,私密經驗之所以能和公領域的政治性連結,並使反抗性在公領域成立的原因。

四、結語

本文以南戈丁的作品以及相關文獻做為分析材料,以反抗性作為切入點,意欲探究其攝影作品是如何具有並展現對於社會的反抗意味。

誠如前言所述,本篇文章並未細緻納入對於南戈丁的反面論述,也僅將論述的時間軸聚焦在作品產出的那個當代,以及我所接收到的感受,後續對於南戈丁成為所謂「私攝影巨擘」的詮釋則描述較少,進而提出一個研究限制下難以顧及但同樣重要的題目:在南戈丁成名,從某程度上而言意即「成為主流」後,本文所提及的反抗性依然存在嗎?反抗的標的又有何改變?或許近年來南戈丁藉自身影響力以及知名度以社會運動、抗爭的方式對抗薩克勒家族在藥業上得利的不正義能進一步詮釋上述提出的問題。將這些關於研究限制的文字和提問放在結尾,或可作為本篇文章對於未來書寫可能的方向和展望。

五、參考文獻

劉瑞琪(2021)。魅力四射的敢曝:南戈丁1970年代初期的變裝皇后攝影。藝術學研究,29,119-177。

徐慈璟(2010)。創傷敘事與療癒-論南戈丁的《性依賴的敘事曲》、 《空頁》、《我將是你的鏡子》 

Ciwang Teyra、黃炤愷、謝宛蓉(2021)。只想好好地生活: 原住民同志之交織處境與因應策略。臺大社會工作學刊,43,1-54。

洪儀真(2014)。以創作的社會過程解析藝術作品:啟發與限制。社會分析,9,45-85。

洪儀真(2014)。藝術的脈絡與脈絡的藝術——對話性美學的社會學思辨。南藝學報,9,25-46。

陳逸淳(2018)。怎麼看? 當代藝術場域的被觀看策略與範式。思與言,56,235-261。

齊偉先(2013)。藝術的社會學啟蒙: 以身體技藝為建構基礎的社會美學。台灣社會學,25,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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