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你真的有病。 難道你沒有發現你的問題很大嗎? 你看你的工作都做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跟人起衝突 ? 無論你平常多溫柔,但當你喝醉酒,你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我的孩子不想要這樣陰晴不定的爸爸,我也不想要這樣先生。 總是在說是誰誰誰的問題,因為誰惹了你才這樣那樣… 你真的應該去看醫生治治你的心病!」
前妻在電話裡一長串的咆哮,小豪聽著聽著有些分神了,她的聲音好遠好遠,但不知道為什麼每句話卻聽的非常清楚,字字句句都在刺痛他的心。
「都是我的錯,好不好?我會改,求你不要離開我,老婆。」下一句,他聽見自己可憐巴巴哀求。
「別再這樣叫我,我不是你的老婆,我已經給過你無數次的機會,我們已經結束了。」
「我不要,我不要你離開我…」一個33歲的成年男子此刻像個孩子一般放聲大哭。
前妻聽到小豪的哭聲,語氣有了遲疑,沉默了一會,她又接著說 「我真的受夠了……小豪,我也求求你吧,饒過我和孩子…我要掛了,你也好自為之吧」她很快恢復了冷漠的語氣,並且匆匆的掛斷了電話。
小豪的悔與淚瞬間沒有了觀眾,他覺得自己像是獨角戲演員在空無一人的舞台上演說著獨白,任憑他演的如何賣力,要到很久以後才終於認清其實根本沒有人買票觀賞。他以前或許認為男人的悲傷可以被模糊帶過,但現在他深刻地體會到,心痛竟然是如此畫質清晰而且邊角銳利。
他的一舉一動彷彿被調成慢鏡頭,每一個動作都變得格外緩慢,就像時間在這一刻被拉得很長很長,連房子裡原本幾不可聞的細碎,以及窗外深秋落葉拂過地面的沙沙聲,他都能捕捉的一清二楚。
安靜的,很嘈雜。
他覺得感到這樣的感覺似曾相似,啊,好像就是那一天突然意識到,媽媽再也不會回來。儘管他記不清楚那是多少回她吵著要離開家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那一年,他也只有13歲。
媽媽走後,小豪首當其衝的成為了新目標,爸爸也變得更加憤怒了,他經常很恨的詛咒媽媽,說他是賤女人…
哪怕小豪知道爸爸本來就很容易在酒後發火,哪怕他沒有做錯任何事。多少個夜晚,爸爸喝醉酒回家,就會把小豪從床上挖起來毒打一頓…雖然是這樣,但不喝酒的時候,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他總是會在酒醒以後向小豪道歉,發誓下次不會這樣了。這句諾言總會在下一次拿起酒瓶的時候過期。
小豪17歲的時候終於鼓起勇氣逃離了那個可怕的地方,相信自己從此獲得自由,再也不會遭到"那個男人"的毒手了。儘管年紀輕輕離開家去社會闖盪很不易,但他還是憑著自己的辛勤努力收獲了安穩的生活與自己的家庭,
過往的陰霾,似乎都與他無關了。
他又從櫃子裡拿出酒來,開始喃喃自語:
「怪我將她當成寶,甲嘻惜命命,都是不值得的啦」
「幹!我拼了命的守著這個家,難道她感覺不到嗎?」
「我還不是為了她和孩子有更好的生活,在工地受盡欺負,大家排擠我搞我去做沒人想做的空ㄟ,他媽的那個李工頭不但欠我薪水二個多月,還魯小我請大家去越南店,整晚的消費全都我付耶…我那些男人的辛酸誰會懂?她還不懂珍惜我」
「我真的已經很努力了,為什麼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難道我真的這麼糟糕嗎?」
「我以為我終於可以擁有一個完整幸福的家了…」
「爸爸說的是對的,女人都不可信…就是要打才會乖…」
註解:
空ㄟ(台語): 高空作業,包括離地工作/高空工作, 負荷物移動機械及機器等,具危險性。
魯小(台語): 反覆糾纏直到目地達成。
惜情(台語): 念及舊情。
甲嘻惜命命(台語): 將她疼愛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