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遺憾臺灣電影上映的隔天早上,就聽到哈瑪斯攻擊以色列的消息,雙方也已經宣戰,對於向來持反戰態度的宮崎駿來說,這也是他老人家最不樂見的。宮崎駿曾說:「不能幹的事就是不能幹,那種為了本國利益而發動侵略戰爭,不管添加什麼理由,不管如何美化,都是絕對不行的。」宮崎駿對戰爭省思的立場、反戰的態度一直也都很鮮明的顯現在作品中,也包含這次的《蒼鷺與少年》。
《蒼鷺與少年》電影原名取自日本暢銷小說《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原作是一名十五歲少年,在與舅舅書信上來往的引導下,思考了許多人生課題,藉此釐清「人之所以為人的價值」和「生而為人應有的態度」。雖然並不是直接改編這本書,但宮崎駿借用這個小說的名字,將自己的人生故事,融合原著想傳達的中心思想,再以一段奇幻冒險來演繹給觀眾看。從日本上映到現在,網路上、評論中有不少人哀嚎這一部片晦澀難懂,宮崎駿本人也笑著說他也還有不懂的地方,我想這是一部在每一次重大經歷之後重複觀看,真正需要用心感受的作品吧!
故事的一開始就是戰爭下醫院失火、人民逃難奔般的畫面,而男主角真人在這樣的一場大火中失去自己的媽媽;幾年後爸爸再娶,娶的是真人的小阿姨夏子(至少是血緣關係上的熟人,不是什麼童話惡後母),又因為戰爭,真人跟著爸爸來到鄉下,從真人的拘謹、抗拒,還有睡夢中依然看見火場中被火紋身的媽媽,再到後來和蒼鷺對質時打算吞噬他的魚群和蟾蜍,都暗示他還未從傷痛中復原,同時他還要適應新生活、面對學校其他同學的忌妒和挑釁,他也快被鋪天蓋地的情緒淹沒,真人選擇把自己打傷在家躲著休息,但同時間他又很好奇這個「新家」的一切:那隻動不動就接近他的蒼鷺、和一棟廢棄已久卻又被封死不准進去的圖書館。而這些新奇的事物也恰好轉移他暗自傷心的注意力,我認為這也形成他踏上後續奇幻旅程的動力。當蒼鷺告訴他媽媽還活著,真人嘴硬的表示,他知道媽媽真的死了,但是他要知道蒼鷺到底為什麼要這樣騙人,於是真人一路追到後院一個廢棄的圖書館建築裡—一個家中閉口不談的禁地。
當真人知道夏子阿姨消失,即使還無法承認新媽媽的身分,真人還是決定去把她帶回來。循著蒼鷺的指引,真人來到地下世界,在這死人比活人還要多的地方,他遇到在汪洋海上捕獵的霧子、法力高強還可以做出好吃麵包的火美、等待時間成熟就會變成氣球飛到天上的哇啦哇啦、被迫在這狹隘空間生存的鵜鶘、貪婪時人卻又缺乏思考能力的鸚鵡,和掌控下界等待接班人的曾叔公。剛開始到下界,不論是超大墓地或是海面上數不盡的亡魂,感覺空氣都蔓延著死亡的氣息,當霧子將捕獲的大魚分食出去,也讓哇啦哇啦飽餐一頓後,真人很幸運地目睹哇啦哇啦往上方飄去投胎。在這亡者的世界,一切並不讓人恐懼,「死亡不過是另一段旅程的開始」,在觀影的時候我的腦海不自覺浮現這段話。
然而,投胎的時候卻有鵜鶘來搶食哇啦哇啦,看著讓人膽戰心驚又心疼,熬過了多久才等到投胎的機會,但是鵜鶘就真的可惡嗎?「這片海域沒有魚,我們只能靠捕食哇啦哇啦,我們想一直往上飛,但是卻飛不出去,我們被困在這裡努力生存,但是後代卻也逐漸忘記如何飛行。」在看這一段真的讓人忍不住落淚,不論是上界還是下界,誰不是咬牙苦撐,努力在看不到未來的世界裡努力找方法活下去呢?
在尋找夏子阿姨的過程,真人遇到了火美,發現火美就是自己死去的媽媽,只是媽媽是以童年的形態在下界裡活著,再次遇到媽媽、和她一起拯救夏子阿姨的過程,真人也漸漸接受小阿姨加入自己家庭的事實,從原本只會喊他「爸爸喜歡的人」到「夏子媽媽」,也許是因為在下界的種種經歷,讓真人更能接受媽媽的死,進而慢慢放下抗拒,繼續往前吧!
在下界旅程的盡頭,真人認識了自己的曾叔父,他掌控了整個下界的發展,用幾塊沒有被汙染的石頭拼湊出這個奇幻世界,曾叔公需要一個繼承人來接掌下界,而純真率性的真人就是最適合的人選;但是,真人仔細省思當初打傷自己的舉動,他決定回到原本的世界,即使上界充滿著戰爭、愚蠢的爭奪,但他還是想在上界好好活著,努力活出不一樣的人生。我想這一段,也許也是宮崎駿對自己最初的一個期望吧?宮崎駿生在二戰時期,而他的爸爸就是在零式戰機的零件供應商上班,小時候他也和爸爸搬了幾次家,成長背景和真人是非常相似的。雖然因此對飛行非常著迷,但是戰爭的恐怖他無法忘懷,所以他用自己的作品不斷宣揚、展現人類應該好好反思戰爭所帶來的一切傷害。
我很喜歡真人到達下界後的故事展開,甚至願意為此再次二刷,並在將來不斷重複觀賞!
回到上界,真人並沒有忘記這段夢一般的奇幻旅程,他握著回程拾起的小石頭,下定決心不要淡忘這個回憶,和爸爸、夏子阿姨跟自己的新弟弟展開後續的人生,我認為真人的放下並不代表遺忘,而是治癒傷痛之後,帶著這段記憶繼續勇敢往前。
最後我想分享片尾曲 米津玄師 - 地球儀 中我最喜歡的一段中譯歌詞
雨中放聲高歌 不在意他人眼光
這條道路的延續 是因為我希望延續下去
無論何時夢見與你再次相遇的夢
手中緊握的一道碎片 不要忘記這秘密
回憶直到最後的過往 就像轉動地球儀般
看完電影後看到這一段歌詞,讓整個故事在我心裡掀起的漣漪更加擴大。真心推薦這部電影,宮崎駿在這部作品塞進了很多他自己的堅持和人生體悟,是個完全可以開放性討論的作品。我希望大家可以不要抱著「看不懂故事到底在講什麼所以我要搞懂」的心情,更要以單純欣賞、像是作夢般的心情去欣賞這部動畫,夢醒後不要忘了這段旅程,待未來路上有所經歷,再去深入探索每一個橋段,和角色可能的暗示。雖然我還沒看過原著小說,但我在網路書店上看到小說有一段話我非常喜歡,也很符合電影想傳遞的訊息:
對這些事情有了不起的想法,才能成為了不起的人。話雖如此,沒有人能簡單地用一句「這個社會是這麼回事,人活在社會上有這樣的意義」向你說明。好吧,就算有人能說明,關於這種事情,光聽別人說明,覺得自己懂了,也無法立刻吸收。想了解人活在世界上有什麼意義,更需要靠你實實在在地活著,在人生中扎扎實實地體會;如果自己不曾親自體會,再怎麼響叮噹的大人物也教不來。-小說《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