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米爾憔悴的身軀靠在床邊,他猶如審問室中的嫌犯,等待著證據出現還他清白,哥哥布魯諾與母親則站在精神科病房的另一側,好似正透過一面「單向玻璃」觀察著他,他們既想要遵循他的意志帶他回老家,同時也擔心著出院後的他無法受到完善的醫療照護,這樣的矛盾收攏在分別前兄弟之間的擁抱。電影《幸福的所在》中的這一幕觀影至今依然令我難以忘懷,它呈現出「玻璃/鏡子」能夠「穿透」亦能「反射」的特性,家人們極度擔憂的情緒都要「穿過」鏡頭,直到他們進入病房那一側,我們才稍微觸碰到達米爾的冰山一角,此刻,觀眾也望見了玻璃窗上「反射」護理師辛勞工作的剪影,代表編導有意將「醫者、病人與家屬」放入同一個景框中,強調醫病關係中必需透過三方合力,才能共創出這幅如此美好的圖景。仔細想想,「鏡頭」不也是ㄧ道映照觀者的玻璃窗,無論是霧面玻璃遮擋不願被偷聽的想法,或者如後照鏡捕捉那無法言語的悲傷眼神,你我也能在這心碎的故事裡學著理解自身負面的陰影。
我們真能讀懂他人的心嗎?這是達米爾譫妄時幻想醫生問過的問題,卻直指《幸福的所在》的核心主題,當人跨過了「精神疾病」的界線,身為至親朋友的我們可能根本無從察覺起,如同片中所述兩兄弟的父親兩年前就已過世,他也和女友分手一陣子,卻在這一天突然拿刀劃向自己的手,幸好那時哥哥按下了撥話鍵,幸好那時弟弟也接起了電話,才有了本片第一幕布魯諾破門而入搶救達米爾的震撼畫面。「我怕他們會錯怪你。」從他試圖擦去血跡的動機來看,達米爾其實是個溫柔體貼的孩子,然而,處於急症發作中的他卻認為自己相當邪惡,如同破壞了整個家安寧的惡魔,錯把那些前來幫助的人當成殺手,於是,便將心中想停止一切的念頭投射到哥哥身上,反覆對他唸著「不要自殺」,最心痛的是哥哥不得不提出的反問:「我能保證(不去自殺),那你能向我保證嗎?」弟弟的靜默則讓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我能跟他說再見嗎?」《幸福的所在》可說是導演伊萊羅蒂奇向至親最私心也最痛心的告別,閉上眼睛在心中默數到二十就能趕到對方身旁,電影開場的字卡,或許就是他和弟弟說好下輩子要達成的約定,至於導演反穿上衣,是為了不讓弟弟見到自己身上的血漬,就此回報弟弟曾為自己擦掉血跡的暖舉。《幸福的所在》以簡潔克制的鏡頭語言道出現代人隱隱作痛的傷,如《日麗》在私影像中藏著暗潮下的抑鬱,如《喬治亞天空下》擁有精心設計的景物構圖與打破虛實的魔幻時刻,透過一道道門來切割比例,創造出觸碰不到人心的距離感。導演把「病人與陪病者」關進了同一棟危樓裡,樓內有取暖的大火也有嗆鼻的濃煙,沒有人忍心離開,卻總有人得離開。於是,布魯諾向離世後的達米爾講述他生前最後的時刻,談話間他們都忍不住挑眉相識而笑,達米爾瀕死前一則失去了聽覺,也聽不見母親那聲劃破天際的哀鳴。戲中有戲的這場夢,飾演弟弟的演員只能遵循身為導演的他寫下的台詞,這是何等任性又充滿了無盡的思念,也讓弟弟永遠留在了夏日水岸的那座大壩上頭,沒有飛去。
🎶延伸聽歌: #草東沒有派對《#床》
💔感謝 #好威映象 的特映會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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