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志願

看見這個標題，我想大家都會往小時候的天真無邪倒帶而去。

而我...是到了這個年紀，才猛然一驚，我的志願呢？

小時候，老師曾在這個作文題目上，讓每位同學起來發表自己的理想跟夢想，但我卻不

曾上去發表過！

因為，我是個從不寫功課的傢伙！

輪到我時，老師會自動跳過我，這種狀況從國小三年級一直持續到六年級。

但，我只是不喜歡寫功課，並不是不讀書。

在當時的時空背景裡，考0分的不是壞學生，他只是不懂的吸收；但那種，不寫功課的傢

伙，那肯定是著絕對中的絕對，是個壞學生！

大人們用成績的高低，與作業的有無，論斷著你日後的成長軌跡，那意味著小時了了，

大時未必佳！？

但，誰知道呢？

我也不知道？

也沒有人知道，命運會安排你怎麼去走下一步？

於是，從小三到國二，當了5-6年的壞學生！

小四那年，全校只有我們那一班都是男生，有道是：「不是垃圾不成堆」。

上學，其實只是慷慨就義，等著每一堂課老師打完後，那天的作業或功課就算交齊了。

一年後，學校發現，這四年10班這班還真的是太臭了！

在升上五年級時，學校把我們這堆垃圾，分配到各班級，讓每個班級都分擔點臭味。

五年級開學後...

在走廊罰站的！

被帶上高帽子示眾的！

下課時間被推出來遊街的...

每一張臉孔都是如此的熟悉。

當然，我也曾這麼被大人批鬥過。

我們四年級的同學，通常都是在這樣子的場景相遇。

在人群簇擁的推擠下，我們只是低著頭彼此錯身而過，沒有任何眼神交集，臉上也沒有

任何表情，跟想法，心底只期待趕快結束這羞辱的一切！

國小畢業後，我的志願跟夢想還是一片空白，只想趕快長大脫離學校。

而我，依然不喜歡寫功課...

上了國中一年級，基本上是在複製國小的日子，每一堂課打完後，下課馬上生龍活虎，

而我的志願，還是沒有出現在腦海裡。

直到，上了國二後...

有一天，心裡突然出現了一個聲音...不然，來寫寫功課好了！

我突如其來的轉變，讓老師注意到了我。

當老師第一次收到我的作業時：「顏明政過來。」

喔！

「這是打從我開始教你以來...一年多了！」

「老師第一次收到你的作業，你到底有多久的時間沒過寫作業了？」

我折了折手指算道...5年。

老師也折了折手指反算回去...

「那豈不是從國小三年級開始，你就沒在寫過作業了？」

嗯嗯，是！

「我真得很懷疑，你是怎麼度過這些年的？」

就每天去學校被打個幾次，一天就結束了。

「原來，你來讓我教之前，就有在鍛鍊了啊！」

老師說到這裡，我不好意思尷尬的笑了...呵呵呵

(心想，那算啥小鍛鍊，林北知道下節課要被打前，趕緊往屁股塗點萬金油，反正被打之前，還是之後，屁股都是辣的)

接著，老師又說了。

「但，我看你的字跡，一點也不像是幾年沒寫過字的樣子，還滿清秀的啊」！

我聳了聳肩，表示不知道。

「或許，你有寫字的天分吧！」

「要是，你這些年持續的在寫作業，字跡會比現在成熟很多。」

「還有，我看了你的成績，只有一科英文是個位數，其他科目分數也都還不錯！」

「尤其是數學！」

「作文你也寫得很好，為什麼就不交作業呢？」

哦...寫了作業就沒時間玩了。

老師低下了頭，又左右搖了搖，吐出了「呵呵」兩個字。

「那你在國小時的數學成績如何？也都是8-90分這個水平嗎？」

是。

「所以，你從小學就對數學有興趣？」

是，數學從來沒有不及格過。

而且，雖然我常因為不交作業被揍；但，五、六年級時，老師會要我去輔導其他數學比

較弱的同學。

「那你知道，老師研究所是讀哪一科的嗎？」

不知道？

「就是數學！」

「以後，你數學有不懂的地方就來問我。」

「但是，英文你也得要努力一下，英文就是要死背。」

就不喜歡，也讀不會英文了。

「好吧！」

「反正，你已經開始想寫作業，老師也很高興，要持續下去。」

喔，好。

國中二年級開始，我徘徊在放牛與升學之間...

但，我會寫作業，會做功課，也會讀書，當然也會玩！

而，書包裡永遠只有一個便當盒，我的志願沒有在裡面...

那年，不知道是誰，開始拿隨堂測驗卷來當籌碼的？

我們用10個一元的銅板當賭具，在拿一張白紙畫上一個大Y，接著在Y的每個缺口填上1-3

的數字，以供同學下注。

在將銅板置於左手，右手闔上然後一抓，猜右手的銅板數，除以3的餘數是多少？

就是多少？整除，就是3。

原本下課時間整個學校像是萬馬奔騰班哄鬧，自從這個遊戲開始後，我們教室吸收了整

個學校90%的喧鬧聲，是真的安靜了...

只有我們教室，人潮絡繹不絕，大批的賭客魚貫而入或出。

一開始，我跟其他兩個同學，合夥一起經營這個遊戲，每個人各拿15張出來當本錢，每

一節下課，我們三人各自開庄，以應付大批賭客。

原先只有我們班上自己在玩。

沒多久，三年級的男生都來了，接著二年級。

再來，就連一年級的新生也都來躬逢其盛。

當年，一個班級都有50-55幾個人，小小的一間教室不足以應付容納龐大的人群。

於是乎，我們便到旁邊兩班商借教室。

每到下課，我的兩個合夥人會到其他兩班去當莊家，在以隨堂測驗卷當酬勞，多請兩個同學陪同過去，一個負責收注，一個負責賠注。

一個月後，我的書包裡除了便當盒，只有隨堂測驗卷。

我的志願，還被埋沒在人聲鼎沸的吆喝聲中...

來喔！

下喔！

好了吼！

下好離手喔！

要開囉！

通殺！

一個多月後，我們三個把全校的隨堂測驗卷，都收在我們的書包裡了。

而，女生班級雖然沒來下注，但也都被借光了！

記得，當時的隨堂測驗卷，書局賣價是3本10元，一本大約是20-30張吧！

很多同學一早上學，順道買來的隨堂測驗卷，第一節課就拿來貢獻了。

所以，第二節課開始，我們三個會輪流去坐在靠窗邊的位置上課，以供其他班級

臨時來購買隨堂測驗卷。

所以，麥當勞的「得來速」應該是受到我們的啟發！

要來跟我們買隨堂測驗卷的...每張1元。

一整班的大量批價，我們收50元會給75張，負責收付的同學就得記帳，哪一班買了多少？付錢的沒有？

沒多久，就有班級來找我們反映，說一張1元太貴了，書局3本才10元！

我告訴那人，全校只有我們三個有隨堂測驗卷，你可以選擇不要來賭，也可以選擇不要

來買！

但，3本10元在書局，而我這裡不是書局！

於是，我們每天幾乎都能賺上個2-300元。

在民國73-4年的時空背景裡，家家戶戶的所得都不高。

所以，孩子們身上的零用錢，很少人會有超過50元；而上學必須額外在支付的費用，都

是跟父母實報實銷。

所以，當時每天可以多個2-300元，有時甚至會更多，三個人均分後，也有個幾十，上百

元入袋。

這時候，我體驗到了甚麼叫「物以稀為貴」，而且這根本是暴利！

後來，我們導師發現，幾乎每節上課中，經常都會有其他班的來買隨堂測驗卷，男、女

生都有，他老人家是有問了一下，我們隨便編個理由就塘塞混過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還是在吆喝聲中度過，就是短了一些...

某日，導師前些日子問我們的問題，很顯然的，他並不相信我們所編的理由。

於是，下課後，他老人家先是虛晃了一招，回到導師休息室去，5分鐘後他又悄悄的從另

一頭冒出來...

因為，現場的賭客實在太多了，沒有人注意到有張老臉孔沒入...

在這個忙碌、吵雜環境中...

突然出現一個老沉的聲音...「這個怎麼玩啊」？

我一抬頭，唉訝！靠北了！

這時，所有的賭客全都一哄而散！

老師！

「原來，你們就是利用隨堂測驗卷來當籌碼賭博啊！」

「難怪上課中，時常有人來跟你們借隨堂測驗卷。」

「這些班級為什麼不去找其他班借呢？」

「而偏偏來跟我們班，找你們借？」

我吞吞吐吐勉強的說出幾個字...

嗯...嗯...嗯...其他班級他們借不到。.

「為什麼？」

因為，全校有來我們班下注的，沒有人贏著離開。

老師苦笑了兩聲「呵呵」。

「通通給我收起來，不准再玩了！」

「顏明政你下一節下課來找我。」

喔！

接著，導師發現隔壁班也很吵，他又走了過去，發現庄家的臉孔是如此的熟悉...

「這不是我們班的同學嗎？」

「等一下你們兩個跟顏明政一起來找我！」

今天，導師一連掃了我們三個場子。

下節上課，我們三個的手心跟屁股，都火辣辣的！

遊戲一旦結束，籌碼就不值錢了，我們便開始拋售，1元5張，還是很多人捧場。

因為，前些日子每個人隨堂測驗卷消耗的太快，一定會惹得家長起疑，也因為平常大家

零用錢不多，甚至是沒有的情況下，擠個1元出來，會比5元、10元容易多了！

最後，我們還是把贏來的測驗卷全都賣光。

三年級下學期，我們家裡被倒了3-400萬，別說我的志願了，就連過日子都難了...

某日，學校玄關貼出一張軍校招生海報，海報的內容是...

一顆大樹下，靠著一把57步槍跟鋼盔，S腰帶上串著彈袋與水壺，右邊斗大的紅色字樣寫著...「孩子，你還沒有贏過！」

當下，我第一個跑去訓導室拿了報名表，跟家長同意書；下一節下課中，我都已經填好

了。

連家長同意書我也自己簽好了，等著隔天交出去便可。

回到家後，看著父母親的愁眉苦臉，我一個屁也沒放。

隔天，便把所有的報名資料交去了學校，沒人發現所有的筆跡，都是我一個人分飾兩角

簽的！

就這樣，我完成軍校招考報名。

軍校聯招考試前的那段時間，我收起了玩心，除了每天例行的吃飯、睡覺、上課，其它

時間我都抱著課本，往腦袋塞點東西進去，除了英文。

考試那天，我獨自騎著腳踏車，帶著要考試科目的參考書，說要跟同學出去一下，便往

高雄中學過去準備考試。

心裡的負擔真的是有點大，很擔心自己的能力不足，考不上海、空軍，而我又沒有膽量

去陸軍。

這次軍校聯招，一共考了四科：國文(含作文)、英文、數學、三民主義。

第一節考完後，馬上衝出教室抱著下一科猛啃！

期待能有個完美的結果...

考完試後，緊接著的是漫長等待放榜前的煎熬！

莫約2個月後...

某日，上課鐘還未響起時，就看著老師喜孜孜的迎面走來，手裡抱著不知名的東西？

他走進教室，放下手上那堆不知名的物品，臉上的笑容一直持續著，直到上課鐘響

，他老人家才揭曉謎底。

「這次，我們學校軍校聯招20人報考，16人應考，有4個空軍，3個在我們班上。」

我感覺得出來，老師神情中的眉飛色舞，跟那隱藏不住的驕傲。

老師說到這裡，我的心更重了！

畢竟，再還沒有肯定的答案出來前，過多的期待，只是加劇落空的傷害。

當老師念到我的名字...「顏明政，空軍機械學校」！

心中的大石終於放下來了！

也終於才知道，甚麼是放鬆？答案總算是底定了。

放學後，我拿著錄取通知書給父母看，他們才知道，我自己去報考了軍校，也考上空

軍，表情盡是訝異與無可奈何的同意。

此時，家裡的房子已經被查封了，我的志願早就已經不如一碗飯或一張床了...

時光荏苒，白雲蒼狗，當年的娃娃兵，現在都變娃娃魚了...

到現在，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沒有沒贏過？

不過，我還活著，平凡的活著，健康的活著，快樂的活著，那應該算是有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