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你,是在深秋近冬的陽明山,于右任墓附近,你大概貪玩,離了你的家族好遠,才發現自己孤零零的在巴拉卡公路上,驚慌失措,在路正中央亂竄。
我很討厭那種失去家人的感受,所以早決定不再讓心濫情的胡亂爆發,但看著逐漸低垂的夜幕,呼嘯而過的車子,實在不想在腦海中不斷浮現血肉橫飛一灘模糊,只好背棄之前發的毒誓,下車一把抱住你,帶回車上,這一帶,開啟了我們十三年濃密難分的情感。
你超黑,老太太看到你的第一眼,不太喜歡,因為老一輩的人不喜歡黑色,不吉利,除了進補時的首選,你們這一掛的實在難討人歡心,光說照相,你弟弟(沒錯,就說這會上癮,我又收了)就遠比你上相,你老大烏漆麻黑,眼睛皮膚嘴巴鬍子還有毛,找不到一點色差,手機畫素爛點,還真不知道是在照什麼,只看得一團黑的發亮。
但這完全不影響我和你娘對你的愛,就如你的名子,你善解人意,又愛撒嬌,不像你弟弟,加長版的柯基,簡單粗暴又蠻橫,你喜歡被你娘抱著、哄著,明明是男生,但舉手投足間卻纖細的像名門閨秀,只有在河濱公園上,你才會展現出黑色霸者的風範,逆風狂奔,意氣風發,霸氣外露。
你的聰明也是令我驚訝的,那年上陽明山,想帶你回去看看你的老巢,沒想到你弟弟竟然自己搞丟自己,急的我和你娘都快瘋了,偌大的陽明山,你弟弟那個呆頭,準活不過一天,你娘死馬當活馬醫,叫你去把你弟弟找回來,我正怕你傻傻的真去找,到時一天掉兩個,那真是會天崩地裂,而你竟然真的去了,我心想,這下真毀了,但沒多久,就看著你帶著你那白癡弟弟跑回來,這是甚麼神蹟?然後,我發現就在我修理你弟弟時,你好像在偷笑。
又到秋天,卻不見初秋的浪漫,而是驚恐,十三年後的秋天,在替你洗澡時,摸到小小突起,先前不在意,但越來越大,原來你得了淋巴癌,據醫生說,黑色原本就是高危險群,而你又是中了最危險的那一種。
我們沒有時間難過,全家開始進入緊張的備戰狀況,我們開始為你煮各樣新鮮有營養的鮮食,你是乖孩子,從來不會表現出沒食慾,而是很給面子的通通吃完,你打藥後情況惡化,我們決定改用藥物,但藥物會讓你頻尿,所以每個凌晨三點,我都會抱你去上廁所,你每次都會回頭看我,堅強的令人不捨。
為了怕你難過,我和你娘都刻意的保持聲調的愉悅,就連你弟弟這時都忽然變得懂事,好像開竅一樣的溫良恭儉讓,我們期待你能出現神蹟,至少不是快,又是在這麼熟悉的秋季...。
深秋從不遲到,在遇到你後的第十三年,深秋,我們抱著緣淺的你回到家中,不願你孤伶伶的待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很抱歉,只好讓你暫時先留在這個小圓罐裏,你回來的時候,你弟弟竟然一直注視著你,他好像知道你在裏面,我從來不知道弟弟是這麼依戀你,一年後,又是在個下雨的秋天,你弟弟去找你了,和你一樣,你們倆都是在我懷中,在爸爸媽媽的面前,不願讓我們掛心與麻煩,你們都走的堅定,就像你們的名子,巧巧、乖乖。
不知道你碰到你弟弟沒有?
你娘說了,等退休,我們搬去一個沒這麼傷感悲秋的城市,我們去一個溫暖的地方,照著你又喜歡又討厭的太陽,還有你弟弟,我們全家會在一起,在看著你和你的奔跑,黑色閃電和白色雲朵,希望南國的秋有青草味,而不是哀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