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是個中長髮的女孩。當那日,C從浴室握著濕淋淋的頭髮走出門外,反覆說著:「我忘了怎麼洗頭,我忘了怎麼洗頭!」C的母親蹲坐在地上,哭喪著嗓音說:「C,妳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嗚嗚嗚…。」
一切似乎就是從C忘了怎麼洗頭開始的。漸漸的,C也開始覺得洗澡很吃力,當洗澡時間到了,C也一直躺臥在床上,不肯起床梳洗自己,就這樣過了好幾個夜晚,C想再洗澡時,發現,自己無法決定要從哪裡開始抹香皂,也無法好好的完成洗澡洗頭的任務,常常要在母親的指揮下,才能夠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進行一個洗澡的行程。
C的情緒從一開始覺得無助,難堪,到後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應該以甚麼樣的心情面對忘了怎麼洗頭洗澡這件事。
然後,C第一次輕生,進了加護病房。
她搞不清楚她在單獨只有她一個人的病房中待了幾個夜晚。神智和耳朵都清醒的情況下,她聽到護理人員的交談和嘻鬧聲不絕於耳。可能是大夜班都需要不斷說話來抵擋睡魔吧?C聽著那些所謂的正常人的言語,覺得有點諷刺的熱鬧。護理人員有的在聊親戚小孩的事情,有的在討論訂的茶飲好不好喝,各式各樣的討論,隔著簾子,C睡不著覺,但比較安心。
有一天,不知道是白天還是夜晚,有兩個護理人員來到C的病床前,表示要幫C洗澡。
洗澡耶。
C穿著的病人服很快就被除掉,C發現自己並不像想像中的以為羞恥,並不,這是醫療行為,而且因為護理人員聽起來是和C的生理同性別,C覺得這是可以接受的事。C就這樣平躺在病床上,一位護理人員拉著床單的頭,一位護理人員拉著床單的尾,用力一拉,將C的肉身推到一旁,很快的在床上鋪了一塊防水的塑膠布,然後再把C推回去,壓在塑膠布上。
說時遲那時快,疑似是沾了沐浴乳的海綿刷地被按在C的身上,C覺得自己的肉身好像被當成一張大桌子,「時時勤拂拭」,一點都沒有人情味的機械式動作,C很快全身都是泡沫,然後,沖水了。C覺得好像海水漲過自己的身子,瞬間整個塑膠布上都是泡泡水。
強大的護理人員快手快腳的,在水超過塑膠布之前,一個拉頭一個拉尾,咻的一下,C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推到乾淨的床單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擦乾淨,還抹上了身體乳液,一切都完成在一個又一個迅速的瞬間。
C由衷的發自內心讚嘆:「好厲害!」
護理人員達成任務後,迅速撤退去了。
C在醫院裡面,重新學著自己洗澡洗頭。
醫院的浴室裡面並不像家中的浴室那樣熟悉,C剛開始還仰賴著關懷員扮演著母親的角色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站在浴室當中,指揮著赤裸的C怎樣洗澡。直到關懷員沒有值班的一天,C在護理站得到「關懷員沒有值班,妳先不要洗澡沒關係」這樣的話語,忽然覺得不甘心,決定自己來洗澡洗頭試試看。
先洗頭,彎下身子,弄濕頭髮,抹上洗髮精,搓一搓,抓一抓,再淋上清水,搓一搓,抓一抓,蓋上毛巾,轉一轉,盤起來。然後洗身軀,打溼,搓泡泡,再沖掉,擦乾,換上乾淨的衣服,C完成了自己洗澡的想望。
出院之後的C,都自己洗澡洗頭了。
生活逐漸步上正軌,C有的時候還真的忘了重新學會洗澡洗頭的過程是多麼崎嶇。C想告訴自己和大家,不要忘記,能夠自己洗澡洗頭,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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