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9.12 05:30 a.m.
半夢半醒的意識被鬧鐘尖銳的音頻刺穿,醒來第一個念頭是:「今天可不能晚了。」騎車前往 X 公司的路上,整條台灣大道早已被太陽照得發亮,島嶼九月的天氣依舊炎熱。進入公司後悄悄地溜進辦公室拿起筆電,走到位於地下一樓的用餐區,挑了個最角落的位子。落座。
今天是在 X 公司的最後一天,在這最後一天裡,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來度過。在全公司最不起眼的角落,彷彿一顆不曾存在的塵埃,冷冷地看著眾生。時間七點了,這座大工廠開始熱鬧起來,機車、汽車魚貫地進入公司。每個人的步伐緊湊,胸前的識別證隨著走路的節奏而左右晃動。在全公司最不起眼的角落,冷冷地看著眾生。忽然想起二十世紀著名的瑞士雕刻家阿爾伯托·賈科梅蒂 (Alberto Giacometti, 1901-1966) 的作品《Walking Man I, 1960》。我們真的知道要走向哪裡嗎?還是每一次的行走都是荒涼的行走呢?我們追求名利,我們追求財富,我們追求權力。但在賈科梅蒂的眼中,我們都像是蜉蝣,荒涼地走著,彷彿知道方向卻又時常迷失方向。
將思緒拉回現實,心想:「該做事了。」翻開筆電,開始做我在這間公司的最後一項工作。我要寫一封離職信,這封信盛載了我的思想,我的疑惑。這封信將是詠嘆調結尾的高音 C。
信件寄出的時程訂在下午四點。上樓與同事告別後,我便騎車離去。島嶼九月的天氣依舊炎熱。
2019.09.12 16:00 p.m.
希望這封信是各位今天最後一個 AR (Action Required),看完之後能夠闔上筆電瀟灑地下班。如果不能,我只能說你真的很適合這間公司。
這段時間我一直問自己一個問題–What kind of stories do you want to tell? 作為一個永遠歌頌所有最底層工程師的人,我想說的是:There’s no such thing as an outstanding engineer as is evidenced by the performances of my fellow colleagues. I’ve been honored to be among you every step of the way.
在 X 公司生活的我們都像極了卡繆筆下的 Sisyphus,每天都要用盡全力推著一 塊大石上山,日復一日,永無止境。但假如有一天讓大石沿著山坡地以 gsinθ 的加速度往下衝,會是什麼樣子呢?我是學科學長大的,我相信科學,但這間 公司也讓我學到當科學加入了人性之後就會變成了一種玄學,沒有任何一個存 在於自然界中的 dominating equation 能夠解釋。
當人們的心眼也隨著電晶體的 channel length 一起微縮的時候,我們還看得清楚科學的真相嗎?
當科學變成了金錢與權力遊戲的籌碼時,我們還看得清楚科學的真相嗎?
Are you a scientist or just a pathological politician?
前八十回《石頭記》作者用不落任何褒貶的筆觸寫下書中所有的微塵眾,多讀
幾遍你就會了解各種的喜歡或不喜歡都只是自己的執著。
如果能拋開成見,懂得每個人都有其存在的價值,眼前的視野是否會比較開
闊?是否會活得不那麼痛苦呢?
How to fail.
How to lose.
How to give up.
How to resurrect.
這是我在 X 公司學到最珍貴的四件事。
我將最後一次騎在 Y 路上,在等紅綠燈的時候我將回頭一望這座超高科技的
紫禁城,然後想起蘇東坡在《定風波》裡寫下的句子,「回首向來蕭瑟處,歸
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最後,我想用我最喜歡的西洋樂團 Queen 的《We Are The Champions》做結 尾:
We are the champions, my friends
And we’ll keep on fighting ‘til the end
We are the champions
We are the champions
No time for losers
Cause we are the champions of the world
Nuts Teen Unwaver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