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天窗|哥哥

2024/03/22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那天大家在談論哥哥,有人抱怨她哥哥好討厭,每天東管西管;也有人的哥哥好溫柔,會幫妹妹買漂亮的髮夾,還會請妹妹去吃香蕉船;當有人說:「我好想有一個像韓劇裡演的那種哥哥,又帥、又有錢。」馬上有人吐槽:「可是哥哥有錢妳又用不到,當他女朋友才有用啦!」那女生接著說:「所以才要韓劇裡那種為我們妹妹量身定做的哥哥啊,韓劇裡的哥哥都嘛給妹妹很多零用錢。」當大家熱烈討論自己的哥哥時,我也想起了你,我的哥哥。

「哥,你當馬、我當戰士,衝啊、衝..」我想,我哥一直不是個安靜的孩子,我之所以那麼頑皮好動、一點都不淑女,絕對是因為每天當他小跟班才被潛移默化。

小時候我們住在萬華龍山寺附近的破屋子裡,父母忙著賺錢沒時間管孩子,華西街、昆明街、廣州街這一帶充滿青草藥跟攤販油煙的巷弄是我們的遊戲場。我們常常玩到肚子很餓,身上從沒有零用錢,哥哥你說你要當攤子的老闆賣好吃的食物,妹妹要怎麼吃都沒關係。

我剛出生的時候,身體很虛弱,三天兩頭就發燒,爸媽老是在半夜抱著高燒不退的我去敲醫生的門,拜託醫生醫治我的病;爸說是因為家裡窮到只吃蕃薯簽,媽媽奶水沒有營養,為了養我,爸爸跟兄弟借錢買奶粉餵我,而媽媽除了找她的好友當我乾媽外,還帶我到廟裡祈求馬祖娘娘,算命說「有了神明當乾媽,這孩子就活得下來。」黑黑瘦瘦的我,跟高高壯壯的哥哥一點都不像,你每次跟街坊鄰居在外頭玩耍,只要是分組比賽,我就是拖累哥哥吃敗仗的妹妹,傍晚回家時,你走在前面邊哀嘆邊罵我:「怎麼會那麼衰,有你這樣的妹妹,妳要爭氣!不要只會哭哭啼啼,這樣很討厭耶.....」

哥哥的背在圓圓夕陽照耀下,閃著亮橘色的金邊,哥哥的影子跟我的影子斜斜長長地映在同一個地面,我喜愛影子的那個我,因為影子比現實生活中的我還高大,我對著哥哥的影子說:「哥哥對不起,有一天我也要像你一樣強壯厲害。」然而跟在哥哥後面的我頭垂得低低,步伐越走越慢,哥每每快走到家門,就會轉頭看我到底有沒跟上?。當然啦,腿短的我早落後他一大截;這時,他會無奈又氣嘟嘟的跑回到我身邊,把我背起來。我抱緊哥的腰,臉頰貼背,深怕哪天他就離開我、不要我這妹妹了。

到了晚上,我走路只有一種方式,就是將背跟雙手貼在牆壁上,如蟹橫走,我更是黏著哥哥不放,我膽小怕黑、我埋怨哥:「爸媽真不公平,把好膽子遺傳給你,就是沒遺傳給我,所以你要陪我睡覺。」其實那時全家都睡在同一房間,我家也只有一間房,在客廳地板上鋪上草席,毛巾捲一捲當枕頭,就是睡覺的地方;只是媽媽晚上還在廚房忙著包肉粽,而下班後的爸提了媽包好蒸熱的燒肉粽,沿街叫賣,賣完才會回家;早已愛睏的我不准唯一的玩伴哥哥做別的事,他就是得陪我入睡,我怕哥哥跑了,緊緊握著哥的手,黏黏沈沈睡去... 有時睡不著覺,我會耍賴要哥哥唱歌,哥哥的聲音片片斷斷、呼氣吸氣特別大聲;有時哥會對著燭影的牆壁,當起陌生奇特的魔術師,哥的大手轉來翻去,一會兒是老鷹、一會兒是石頭螞蟻、一會兒是金字塔跟駱駝...有時我也會要求哥講故事,可是哥也不認得字,所以每次講得都是「我們長大以後賺好多錢,住在乾淨的大房子裡,庭院裡有花有草、屋頂不會漏水、廚房裡會有剛出爐的饅頭、蘋果...」那時,我們沒聽過也沒看過蛋糕,不然哥的故事裡一定會有草莓巧克力蛋糕,我想。

我的身體隨著年齡奇蹟似的慢慢強健,而你卻越來越模糊,我知道哥哥你一直都在,我總覺得自己並不像父母,或許我的五官是遺傳父母,但我更像與你相依互生,我的內心裡有匹拴不住的馬,不安分如一男子,那是超越在前的哥哥,不斷在年代裡漂流,藉由身體的離去,抗距後繼無力的倔強。

哥哥,我曾經翻箱倒櫃想找出你的照片,我聽媽媽說過你是生病去世,那時你不到一歲,還沒滿周歲也就沒拍照;而爸又是另一種說法,說你是讓棉被不小心蓋住,發現時早已氣絕、臉色青蠟。

關於你,其實是家人隱諱的話題,但是我卻從小認為你是存在的,也許你的影子一直陪伴著孤單的我長大;大家曾對於你的離開太過於哀傷,以致於加深了大家對於我是否可以養大又太過焦慮,因此原本應該是老二性格的我,卻因你之故,讓我帶了既是老大又是老二的複雜矛盾個性。

夢的交匯口,沒有絲毫驚異我們重逢,你像小時候那樣牽著我的手、哼著小調。只是後來離開我的你,到底去當了誰的哥哥呀?。我從來沒想要韓劇裡的哥哥,因為我只要你--只屬於我的哥哥。

Jack

Jack



~寫於2009.10.13

怡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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