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窩子人。
抱歉,一窩子鬼。
我走後待在這個你們所言的平行時空,那時什麼人都無有,想必是我那江湖術士的母親覺得對我虧欠,就用她的方式將那些活人想法子複製下來──我猜測是用他們的頭髮生辰各種花招,然後專程請繪師斌師傅做成──那些個東西不燒,掛在我家隱蔽的角落,繪師的墨是一種會隨時間消退的墨,之後畫好人像就掛在家中,等那些墨水線吸飽了我家的記憶,就紛紛出現在我身邊,之後那些紙張就可以丟棄,等過些時候母親覺得應該補什麼再補給我,為了秩序,母親她們有各種潛規矩。
我前半生喜歡看繪,雖然不繪,但因由看繪也逐感覺繪出自於心,而能有所動情,藉由畫之人的心意,將墨隱喻之情達於紙上,就像那些古時候寫書法我臆測。
現在從廚房望出去那廳堂陡然突生變化轉眼就一窩子。我大叔叔青綠色的型態在裡面主持:「各位,大小姐在裡面,通通稍安勿躁,等她準備好了就會出來了,大家就像鼠群那樣竄動著,他們來訪我也不輕鬆,但我母親給了我一個角落跟廳,那不是他們的地方。
陸先生等了有半鐘頭,我還是在廚房忙然後請人送水果咖啡出去,最後只能走到大廳,陸先生神氣自信地跟我打招呼,他說跟我應該差不多大,他交代了死因,然後說他絕對誠意,接著說看我喜不喜歡,就把黑色墨鏡拿下,眼珠彈了下來,但沒有掉,他說他的眼珠不穩定,常常掉到眼眶外面想要偷看些甚麼,但他都小心翼翼就怕驚擾別人,就戴大黑眼鏡,也可以固定眼珠子,這是他外表最難看的地方,其餘沒了,他也不騙我,不然以後怕我生氣。
我當然無謂的,但就覺得陸先生怎麼有點流裡流氣,說不上來一種輕挑,總感覺一種「你這型的我實在像是你祖奶奶」。轉瞬間我的肩膀就被一個男子握住,是三舅舅那邊的人,我媽還真的用心,就活著我家都還沒那麼競技喧鬧。
他誰我也不知道,就來了很多次,每次也不走的,自然我跟他是比跟陸先生熟捻一點,但也不是真熟,就是他在我家賴著不走,每次都是我舅舅在外面陪著坐,我還是在我的廚房邊打掃邊放屁,然後就去午歇,他們愛坐就坐,連茶都是我舅舅進來泡的。我舅舅就不敢得罪我,連帶人來要我看都不敢說,為什麼呢?我自然摸出了一些道行來,我母親所請人繪製的這些人畢竟主要都想服務我,突然間就出生了一種我為王者的感覺來,因為這些墨吸飽的感情都是對於我的寵愛,所以根本沒人要說我半句;另外我亡的時間不老也不小,在他們活者的眼中我必然會缺憾,像我母親整天會說不婚配老得快。因為這是一種女性必然的道路,就像每個月那個必然要來,既是嫁女鬼還是很常聽說,說到底也沒聽說什麼男魂求親。跟女魂待嫁的比例還是有些個嚜懸殊。
我坐落的時候那男人趕緊把手放了,就坐我旁邊講些句子:「上次到妳家的那泡茶挺好,這今天怎麼這麼熱鬧,這誰啊?改天陪我去走走。」對我而言他是另外一個小孫子,奶奶真沒想過那麼多呢!連你爺爺都還沒有個影。
突然間我挺欣賞這位仁兄,我佩服的是他的勇氣,怎麼說呢,他基本也沒見我幾次,今天第一次看見我的整臉,但他確實已經必贏取我的決心,實在使我想要發笑,聽說有些女孩子活著的時候到了一些貧瘠的地方當義工,總是受到許多人的求親,全都真心誠意地就想離開自己的出生地,因為太苦太苦,我還真不知道我母親給我挹注了甚麼資源,我想那頂多是愛跟不缺乏物資,可能這樣就使我跟某些人平起平坐(在這個平行的世界中),而我身邊竟無女子,幾乎沒有,好像是一群男子軍團,但卻要聽我的話。
我實在不想多說,就找了藉口溜之大吉,我牽著我著狗說要出門,等一下回來,留著陸先生跟另一位相看相驗。但我出門後我家二樓梯面轉眼變成一樓的大瓦房,我看進去裡面就是個靈堂,主要是一個陣法,將整個房子所撐起,但入內時很溫暖只有出來看進去才會感覺那「大紅燈籠高高掛的詭異」,何似在人間?
陸先生翻臉無情,另一個男人還在嬉皮陪笑:「您慢走。慢慢走。」我大叔叔堅持陸先生不能走。
「擲筊問吧!」大叔叔很快就引導了混亂的群人嗡嗡聲。
陸先生頗有誠意地說道:「若小姐是我命中注定之人,請給我一個聖筊。」我在心裡想:你有病啊,這裡頭都我的地盤,你問誰不好,問我祖先,大家都說我是好的。
這時候我帶著的紙紮狗靠過來我身邊,這狗是一隻平面的狗,估計是我母親畫的,才這麼不像狗──就是一張白紙上面用幾何的圖形組成,所以這隻狗如同白布玩偶有逢上四腿一頭,無比可愛,平常也不叫,幾乎也不溜,要不是今天裡面亂的話。
果然聖筊。
陸先生一股子氣上來:「你們家就是耍我是吧!我大老遠把我全部的人帶來認識,結果你們根本不只要我,還找了別人,現在還要我問你家的先人,但你們誠意根本是屁。」陸先生怒氣的臉很快移動著到了門口,然後就從我面前經過,我就站在那裏想著:
走吧,反正也是要走的。
我看著他向我走過來也不瞧我任何一眼,但我倒是恭敬的低頭,九十度的鞠躬禮:「謝謝您光臨寒舍!
謝謝各位!
再次謝謝!」
那陸先生將所有家族的女性都帶來,說的巧,他那一窩子的紙人跟我家的白小狗有像似之處,就像是平面晴天娃娃加上薑餅娃娃的四肢,但走起來特別飄逸,就像是「魟魚那樣飄飄的」垂直九十度角,而且起碼有一百人。
我持續我的鞠躬,就像是一列白花花的火車,他們迅速地離去,那四肢的飄動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就像是一場秀。
「小白小白,回家。」我走進房間,家裡已經一片靜謐,所有人皆已消失,就像一個片段的夢境,我將這個事件寫下。
我隨手畫下一個方格子,將之記錄在案,定名為「夢劇十一」,如果你有需要甚麼,不用客氣,跟我說吧,我目錄有的送你,不收你錢,就來我家打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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