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勸,如之何?』子曰:『臨之以莊則敬,孝慈則忠,舉善而教不能則勸』(為政第二)。
季康子是魯國的貴族,魯哀公當政時,實際掌握魯國大權,把國君給架空了。子是他的爵位,貴族有公、侯、伯、子和男五等爵位,子是第四等。康是他的諡號。康的含義很廣,諡法中康的注解有二十餘條,『淵源流通曰康;溫柔好樂曰康;安樂撫民曰康;合民安樂曰康』等等,意思都很好。看來這人有些能耐,魯國人對他的評價不低。
他就問孔子,『要使老百姓敬重自己,忠於自己而且還肯幹活,怎麼辦?』孔子回答到:『在老百姓面前顯得很莊嚴,他們就會尊敬你;提倡孝順父母慈愛子女,百姓就會忠於你;重用善幹活的人,教導能力差的人,百姓就會自我勉勵,加倍努力了。』
此問當發生在孔子結束流亡回到魯國後,這時他當政後才可能與孔子相見。季康子起用了孔子的弟子冉求,子路等,委以重任。可能看孔子年紀太大了,七十左右的人了,沒有任用孔子。按現在的高級幹部退休年齡規定,也應該退休了。但他很重視孔子的意見,相當於請孔子當顧問,可能還給予較高的地位和待遇。
『以』,而的意思。『勸』,自我勉勵,自我激勵。季康子是貴族,孔子這裡就不用像回答哀公那樣『對曰』了。『舉善』的『善』,我看到的注解都解釋為『善良』。但聯繫到自我勉勵肯幹活,理解為善於和熟練做某事更合理些。
與魯哀公問的『何為則民服』相比,季康子關心的問題則是得到老百姓的敬重,忠心和賣力。他權勢很大,不怎麼擔心老百姓不服從。而他不止想得到老百姓的服從,還想得到老百姓的敬重,忠心和賣力,希望老百姓態度上要恭敬,內心要忠誠,幹活要積極。
針對季康子的問題,孔子的辦法是,要想得到老百姓的敬重,就得要嚴肅,要有架子有排場有威風,要與老百姓保持距離,保持神秘,讓老百姓仰望。如果與老百姓太親密太隨和,就得不到老百姓的敬重。
而想得到老百姓發自內心的忠誠,就得提倡子孝父慈。自己孝順父母,慈愛子女,臣下和百姓就會跟著效仿。季康子父親不再了,可能母親還在。百姓如能將孝移情到統治者身上,視統治者為父母,就能得到老百姓的忠心了。
而重用獎勵能幹的,教導技能差的,這也是現代管理的重要激勵手段。孔子早在兩千多年前就知道應用,還是很了不起。他可能是從馴導牲畜中體會出來的。牲畜幹活好,就給獎勵,幹得不好,就接著教或者給予懲罰。當然,懲罰是法家重要手段,但儒家也不排斥。儒家的統治手段以道德感化為主,以刑罰為輔。
孔子特別重視統治者要莊重。在另外場合也強調過。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莊以蒞之,則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莊以蒞之,動之不以禮,未善也』(衛靈公第十五)。
這段話顯然是講統治者應當如何治理國家。孔子說,『統治邦國,才智夠了,但仁德不夠守住。雖然得到了君位,也必然會失去』。仁德不夠,臣屬和老百姓的支持度低,長此以往,必然會下臺。『才智和仁德都夠了,但在臣民面前不莊重,那就得不到臣民的敬重』。孔子不贊同『齊之以刑』,靠恐懼來讓臣民服從,但還是想讓臣民對統治者有一絲絲畏懼之心,所以統治者必須在臣民面前顯得威嚴和崇高。『才智、仁德和莊重都夠了,但不以禮節差遣臣子,也不夠盡善盡美。』君主一般不會直接差遣老百姓。孔子主張『君使臣以禮』(八佾第三),就是在言語和態度上要尊重臣下,不要隨意喝罵,支使來支使去。但按他這句話的意思,『不以禮』也基本合格了,只是不完美而已。
馬基雅維利在他的《君主論》中認為,臣民對君主的感情分為愛戴、畏懼、憎恨三類。君主應當避免受臣民憎恨,然後在愛戴與畏懼之間尋求平衡,而讓畏懼多於愛戴是最佳狀態。如果非要在兩者之間選擇,那寧肯讓臣民畏懼。孔子則主張統治者優先得到臣民的忠心和愛戴,其次再讓臣民敬服。兩人對愛戴和畏懼的重要性認識不同。季康子將『敬』放在『忠』的前面,說明他更希望讓臣民畏懼他。
2018年3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