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無色

　　身處無盡濃霧，待得越久，方向、距離、時間等等各種感覺都會越發混淆不清，若不是有紙嫁衣之術，恐怕莫傀安也無法明白自己到底在何地、現在是何時。

　　「已經入夜了......時間過去將近半天，我們這裡兩隻小隊幾乎可以說是全滅，不知道其它方向的小隊又如何？」

　　心中默默想著，莫傀安正按照女聲給予的指示，慢慢偏離自己所感應到的陰氣方向。

　　這是一次嘗試，答案很快就出現。

　　身後，本來幽幽沁人聲音，變得帶些震動模糊，好似某種共鳴迴響，即使捂住耳朵也無法制止音波傳導進入耳內。

　　「莫先生，你......要去那裡。」

　　沒有停下腳步，經過初時驚異，莫傀安如今已適應鬼邪之異，恢復往日模樣淡淡的道：「我感應到這個方向有陰氣反饋，可能是某個走散的聯合會同道，打算先繞過去看看。」

　　頓時。

　　「咔啦咔啦」的脆響自莫傀安身後傳來，像是在啃咬咀嚼什麼。

　　那變得更加詭異的聲音，斷斷續續道：「不應該......不應該......莫先生，那裡不應該有人......你不應該感應到那裡有人呀......」

　　「我們......我們......此地詭異，時間一久恐又生變，莫先生，我們還是加快腳步去找你的小隊吧。」

　　說著說著，身後斐尚幸說的話又繞回來，而且一到原話部份說話便順暢許多，沒有剛剛開口回答時的滯礙感。

　　同一時間，霧蝕的壓迫感也越發沉重緊迫。

　　這讓莫傀安猶豫一下，紙人法陣隱隱蓄勢待發。

　　不過最後還是決定暫緩，不冒然與未知存在動手。

　　而且，重要的是，至今他心中依然無法對身後之物產生敵意，這種思想違背情緒的感覺很詭異也很難受。

　　先暫時的虛與委蛇，等到女聲的指示地點之後，見識專業人員是如何對付鬼邪再視情況動作。

　　「放心，快到了。」

　　「斐尚幸，小隊出發之前就商量好一切由我作主，妳現在反對是別有發現嗎？還是......妳有什麼問題？」

　　莫傀安不擅長口才之辯，也不認為自己隨便說兩句就能打消鬼邪疑慮，因此乾脆選擇最簡單也最粗暴的方式給予回答。

　　如果對方忍耐不住想動手，那他就反過來以身作餌引誘對方到指示地點，甚至能順勢破除心障產生敵意也說不定。

　　好在，這記直接對決效果不錯，像是勾起鬼邪某種設定好的行動規範，只有聲音吶吶遲疑的傳來。

　　「沒......沒有，只是擔心遲則生變，找完人後我們盡快回到小隊那裡吧。」

　　輕嗯一聲後不再回答，莫傀安邊繼續行進邊分神思考。

　　明明在這無法視、不能辨、沒有路的濃霧裡，除非像他一樣有特殊手段，否則根本就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可是身後之物卻能明白，他們根本不是在前往紙人陰氣反饋的路上。

　　這能從側面證明，那個自稱調查員的女聲所言正確，自己的紙人感應已經被鬼邪破解，並且反過來混淆視聽。

　　又或者，其實女聲也好，身後之物也好，前後全都是一個局，他正在被騙往鬼邪之力的中心？

　　但，無論真假如何。

　　鬼邪，至少在術法一道上比他還要高明。

　　這是可以確定的事情。

　　莫傀安腳步默默加快。

　　此次調查行動也該有些眉目了，不然適才師姐已經有言，她恐怕不會再乖乖聽話等下去，這讓他徹底下定決心。

　　擁有紙嫁衣之術作為底牌，莫傀安藝高人膽大，在暫時鎮住身後之物，便帶著對方加速前往指示地點。

　　一路上，隨著偏離方向的行進，四周霧蝕的湧動越發強烈，好幾次莫傀安都有感覺對方準備要動手，只不過最後還是忍住。

　　如果這時他有回頭，那就可以清楚發現。

　　斐尚幸原本虛弱蒼白的整張面容，如今正激烈扭曲，五官嚴重變形。

　　那被黑暗覆蓋的雙眼已錯位，變得在一前一後，容貌像條被擰爛的破布般皺褶噁心。

　　各種似血的漆黑液體更是不斷自七孔流出，配上蒼白氣色更顯非人可怕模樣。

　　一前一後，一人一非人，雙方又再行進一段時間。

　　驀然。

　　莫傀安再次停下腳步站定。

　　像是終於忍受到極點，身後之物聲音顫顫抖抖的道：「莫......莫先生，這裡什麼都......都沒有，我們......我們快回去......回去找人吧......」

　　沒想，莫傀安卻是輕輕搖頭。

　　「不，我找到了。」

　　身後之物聞言，輕輕啊了一聲。

　　潛藏心底的本能和傳來誘導的想法互相衝突，就在它愣神該如何應對的瞬間，前方莫傀安這次以極快速度轉身過來！

　　那雙漆黑眼珠見到陰氣漩渦大睜！

　　這下，它再也不用為矛盾掙扎。

　　暴露的話就只要殺！

　　初次見到扭曲非人面容，莫傀安也是心中一驚，隨即八名藏紙光人急遽收束至他身旁，形成一道小型覆蓋全身之防禦陣法。

　　就在此時！

　　鬼邪腳下的大地，以極快速度開始隆起裂碎，萬千光芒自其中竄出，匯聚形成劇烈火舌爆發，強大火光頓時直竄半空！

　　接著轟隆一聲炸響！

　　詭異鬼邪，赫然被炸成無數黑色屍血肉塊噴散！

　　見狀，還沒從鬼邪真實姿態中回復，就見到對方被轟然炸散的莫傀安有些愣住，他沒想到天下機關城的調查員手段如此激烈暴力。

　　更不禁開始聯想，如果剛剛是自己中招，那護身的法陣能否抵擋住適才強大爆炸威力。

　　漫天黑色血雨隨著火光爆炸飛舞，更震散週遭濃厚霧氣數分，暫時形成一處非天然的正常空間。

　　莫傀安站在原地，不語的等待著。

　　沒有多久，一隻手自不遠處的大地中赫然伸出！

　　隨後，頭、身、腰、腳接著顯露。

　　一名相當矮小的女性慢慢爬出，她像是累壞一般整個人直接攤趴在地，看向依舊站在原地的莫傀安，既是鬆口氣又是生氣的大喊。

　　「喂！高手！都看到我這樣了，好歹也幫你解決一頭鬼邪耶！還不快來幫忙扶一把嗎？」

　　聞言，走近幾步，但只是為了對話方便，莫傀安依然保持安全距離，仔細觀察著對方全身上下。

　　「我不認識天下機關城的人，也不認識名為無色的調查員，更不認識鬼邪該是什麼模樣，我該怎麼相信妳。」

　　癱趴在地上的女子體型嬌小，穿著與厲沙州衣著風格明顯不同且擁有許多小袋的兩截式服裝，背部還掛有一些包袋。

　　只看其面容的話，圓尖巧豔，稍帶些狐媚感覺，不過如此風情魅力卻被那渾身髒兮兮模樣和直爽不耐神色所破壞，吸引力頓時大減。

　　而且，女子面容、脖頸、手背等皮膚各處，多有好似侵蝕後的紋路，在喜歡者的眼裡是添一絲神秘風采，在厭惡者的眼裡則是多了一點恐懼害怕。

　　聽到高手如此言語，無色無奈的長嘆口氣，繼續躺倒在地連起身都不願意，向天直喊著。

　　「完了完了，在裡面苦熬這麼久，沒想到不惜洩露蹤跡卻是救下一頭白眼狼。」

　　對於指控，莫傀安絲毫不為所動，卻是道：「看見妳，我才有些明白，為什麼方才那頭鬼邪沒有當場動手，而是想將我引到所謂鬼邪之力聚集地方了。」

　　聽不懂高手在說什麼，更不解對方思維怎麼如此跳躍。

　　無色勉強動用一點點的腹肌，讓疲憊無力的自己起身，想說好壞對方是自己眼下唯一希望，加減應付一下好了。

　　沒想到，她一起身正視對方，這才發現那個兜帽之下沒有臉，只有看不清的陰氣漩渦！

　　「哇！你是什麼東西！」

　　原本沒力的身體頓時像炸毛般憑空彈起快速退後！

　　同時，無色雙手也自小袋中拿出兩顆圓形奇物，那張媚豔小臉很無力的說著威嚇話語。

　　「不要過來呀！你也看到剛剛同伴是怎麼死的吧！我這裡還有兩顆，大不了......大不了就一起死！」

　　身蝕族，身手矯健，有些練氣跡象，但實在算不上什麼厲害人物，更多的危險還是來自她手上那天下機關城的奇物。

　　稍微觀察之後，莫傀安已大致明白對方底細，這才開口解釋。

　　他伸手指向自己的面容，道：「這是術法效果，我如果是鬼邪的話，妳連拿出兩顆奇物的機會都沒有。」

　　被困在這個鬼地方已經忘了多少月變時間，精神和意志都快到限界的無色，在拿出爆炎彈後其實早就想通，只不過還是忍不住嘴硬習慣。

　　「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呀！」

　　「我又該怎麼相信你？」

　　被對方用先前的話問回來，一時間莫傀安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在嬌小女子倒是很快就自己接下去。

　　「你是誰？我可不像厄羅多整天只會喝酒，厲沙州的強者高手情報我大致都有掌握，從來沒聽說過像你這樣子的傢伙。」

　　「葬陰門，莫傀安。」

　　記憶中有印象。

　　如此門派和名字，無色努力用已經有些混亂的腦子搜索起來。

　　沒一會，她想起來了。

　　這不是因為她的記憶力很好，又或是神智還很清醒，而是因為曾在總部發來的特別注意名單上看過。

　　那份名單代表著天下機關城所認定，各州最危險的人事物。

　　其中，厲沙州危險總排行第三，人排行最高者。

　　葬陰門，慈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