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危樓愚夫》談心中尚未崩壞的地方

　　當你今天發現一個只有你知道但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事實，而該事實會決定800人的性命時，是選擇說？還是不說？

　　本片主角迪馬，是位育有一子，與妻子和父母同住的水管工人，一邊還再念建築系二年級。某天晚上，某處公寓大廈的天然氣管線爆裂，因負責維修的工人已宿醉三天，於是改由迪馬至現場察看，原本是想要當一般維修處理，結果不看還好，一看不得了，房子從上到下裂出一道裂痕，且依他的計算，不到24小時房子就會倒下。原來平時維修的費用全進到官員的口袋，就算有維修紀錄，也只是做做樣子的假資料。

　　迪馬的父親也是個水管工人，過去，同行都不以為意的以偷水管省材料錢，迪馬的父親卻不願同流合污，同行便漸漸步與他減少往來。迪馬在返家後寢食難安，半夜直接殺去找正在開趴的市長，市長原想助一臂之力，以公權力要求居民撤離，卻發現沒有地方能安置這800位居民，因為原先可蓋新公寓的錢早已被他汙走了，而現在若要安置這些居民，其費用更超過當初官員貪汙的金額，且公寓一旦倒塌，貪汙的內幕就會曝光。最後，市長竟然想放火湮滅證據及殺人滅口，以粉飾太平，當作沒這回事。迪馬在即將被滅口之際，幸運的逃了出來，因為他不過是個小小水管工，貪汙至始至終都與他無關。撿回一命的迪馬原可帶著家人遠走高飛，然而，他卻又折返回那棟即將傾倒的公寓，獨自一人，在清晨的公寓內挨家挨戶的敲門疏散800人，直到他最後一個走出公寓，迎來的不是掌聲，而是遭居民當作瘋子般的圍毆，終究倒地不起。

　　倒地的迪馬，像是柏拉圖「洞穴比喻」下那唯一感受過真正世界的人，其他的愚夫愚婦，則如同一輩子生活在洞穴中，只看見影子、認為影子就是真實的人。相同的是，那唯一感受過真正世界的人、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事實的人，都被其他人當成瘋子。

　　最近因爆發烏俄戰爭，才發現對俄國非常不熟悉。看完俄國電影會覺得很矛盾，一個誕生過大文豪杜斯妥也夫斯基和托爾斯泰的俄國，其小說所描寫的人性如此深刻動人的俄國，再對比片中短視近利，生活只有及時行樂、透過酒精、毒品和暴力麻痺自己的俄國底層或統治階層，彷彿是不同世界的人民。

　　先不論在俄國拍這種反諷有權者貪汙，視老百姓生命如糞土的電影是如何通過政府審查的（早已見怪不怪？），或為什麼可以知道房子24小時內會倒塌，難道這24小時中不會有地震、強風、或突然的人流導致房屋重心的偏移而提早倒塌？片中可看出貪腐的結構早已滲透到政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只差在拿多拿少而已，想升官發財，在俄國就是要「貪」。然而，這種沒有長期利益，只重短期利益的社會或人生，造就了什麼樣的人？不將他人的命視為命，眼睜睜看著人民可能為樓塌犧牲，也不願承擔責任，或保有同理心、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面對問題，解決問題。這跟政治體制有關，卻並非全然有關。台灣同樣有以選舉作為短視的目標的問題，然而，台灣很難發生這種草菅人命的事情在於，當權者在行駛權力時，必須受人民或民代監督，錢用在哪裡、用了多少、效益如何都必須受到檢視。而對於政府做不好或應該做而未做的事情，也可上市政信箱反映。如此的政治體制不能說就沒有貪汙（新聞還是常有），但至少不至於所有人都貪汙，並讓該做的事情未做，導致不可收拾的後果。

　　人之所以稱為人在於，我們有與其他的動物不同的地方；就是人有尊重每個生命價值的能力。只要活著就有價值，不管活得像動物或活得像人，生命並不因他人的評價而有所減損、生命是平等的。片中的生命卻是顯不平等的，彷彿有錢人的命才是命，住在貧困、髒亂、擁擠公寓的那800人的命比狗還不如。不是什麼都可以用金錢衡量，有些東西是永遠無法取代的，如：人性尊嚴。或許裝睡的人、或沉睡已久的人是很難單靠一己之力喚醒的。一盞蠟燭，是無法照亮整個世界的，卻至少有找到出口的可能。人生不該只是追求長治久安，而是追求成為人。

2022/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