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來系列‧二》—林夕訪問筆錄

《似是故人來 ‧ 二》

1986年林夕參加了一些歌詞的比賽，成功踏入歌壇。
最初的一些作品，如《吸煙的女人》、《別人的歌》也受到了人們的歡迎，但是在之後多年的創作生涯中，林夕有時候也會寫一些明知道不會紅的歌曲。

林夕在中學的時候已經認定自己要從事歌詞創作的事業，之後他到大學學翻譯，然後留校當了老師，但是念念不忘的還是歌詞，一直在默默的練習創作。

成為填詞人之前

1986年，林夕25歲。
還在學校教書那年，他參加了一些歌詞比賽，並且拿下大獎。林夕說當時參加比賽就是想拿獎，因為很希望通過這些機會來進入這個行業。同年，林夕作為一個新人在歌壇通過獎項的肯定閃亮登場，他很快就獲得了人們的關注，但是同時一些煩惱和爭議也就接踵而至。

1984年，林夕在香港大學畢業後留校當了老師，不過這位老師有點與眾不同，他不僅穿著時髦，還很喜歡和學生們交朋友。

林夕：

因為還沒有機會正式的寫歌詞，所以就自以為委屈在大學裡面當助教。那我當助教的時候也是跟其他人很不一樣，可能是因為從我的老師學來的，我就是那種沒大沒小的那種，跟學生的感情也很好。

當時林夕的穿著很時髦，但是他的脾氣卻並不那麼有棱有角，遇到刁難自己的學生也總是以理服人。

林夕：

有一個學生，每一次我在上課的時候都看我不順眼的樣子，後來發現是我的穿著不像一個助教，我穿的太潮流。有一次他就故意刁難我，就說這個何其方是什麼時候呃加入…一個那個，我現在都忘了，加入某一個機構那個作家的，那我當然不是電腦啊，那個時代也沒有沒有那個搜尋器啊，我當時就答不上來了，那他以為我很難下台。

結果我就說，我們現在是在研究何其方那首詩的文本，就跟他什麼時候加入某一個機構呢是沒有關系的，這位同學我請你以後做學問的功夫就放在這個作品身上，我覺得挺好的，結果後來跟他就成為好朋友。

初入詞壇，心情忐忑

林夕一邊在學校教書，一邊堅持歌詞創作。
1986年，林夕參加香港電台舉辦的非情歌創作比賽，結果拿下冠軍，那首歌曲的名字叫《曾經》。雖然獲得了獎項的肯定，但是對於剛剛入行的林夕來說，等待行業的反饋消息還是相當忐忑，甚至有些挫敗感，他經常擔心自己的歌詞事業會戛然而止。

林夕：86年是我的產量是7首，87是13首，88年就開始50…差不多50左右，12個月7首的時候，就是每兩個月寫到一首，那兩個月你的心情是很忐忑的。

就是好像你已經告白了一個愛人啊，「我很喜歡你的你喜歡我嗎？」他說「我啊，還可以啊，還在觀望」，然後我就每一個月等他打電話約會的心情，所以很折騰的。

當然這個折騰的心情，讓我更明白什麼叫等待，這個也是後化進了歌詞裡邊。

同樣在1986年，林夕的另外一首歌《吸煙的女人》獲得了另一個比賽的亞軍。
這首歌曲在電台播出之後立刻受到了歡迎，同時也引起了很大的爭論，這讓林夕感受到了一定的壓力。

林夕：因為它（《吸煙的女人》）的手法真的比較朦朧詩一樣太朦朧了。
那個時候我還是相信的，創新就是唯一啊，現在我會說創新也要新的有道理，不要為新而新。那個時候那個歌本身都紅起來了，而第一個紅起來的歌太朦朧了，然後就很多媒體去批評。

試過上電台接受一個訪問，現在我想起來，我為什麼要上一個批判大會去給訪問呢？找來其他人來說這個歌詞不通、完全亂七八糟，都不曉得你在說什麼。我那個時候是學院派，就只能夠用一些學院派的那些呃…專門的術語，用他們聽不懂那些術語，去反駁他們。

隨後林夕在創作方面做了一些調整，寫出《傳說》、《別人的歌》等作品，這些歌曲在排行榜和一些頒獎典禮上取得了很好的成績。林夕的創作之路開始風生水起，

林夕：《傳說》我就用了文言跟跟白話文交集一起的、兩個很清楚的一種對比，這個我覺得好像也是年輕好勝吧。之前說我朦朧，好像我很差勁，我就告訴你我一點都不差勁，我是可以很牛的。

另外一個歌叫《別人的歌》，就是在寫一些在酒廊裡邊那些未成名的歌手，唱的別人的歌。

可是他自己唱，他自己的唱功可能比很多那些紅起來的歌手還要好的那種，那種酸酸的那種心態。為什麼寫這個題材呢？那個時候真的很有機心和算計，就是覺得這個很能夠打動行內人的心情，所以兩個（《傳說》、《別人的歌》），第一個就是以炫耀這個功底為為目的，第二個就是打進行內的心態。

詞人與聽眾南轅北轍的喜好

一路走來，雖然林夕被逐漸冠以詞神的美譽，但是他的作品也一直是爭議不斷。
比如王菲的經典曲目《約定》，有些歌迷就覺得林夕填的詞不夠好。

張亞東：我覺得林夕的《約定》實在太完美了，我覺得是一個非常完美的歌詞，每一次都可以打動我。

林夕：我舉一個例子就是我自己寫完了以後我還不滿意，當然我寫的時候很投入很用心的，我覺得都挺好，我說我中間我一個小時不到，我就改變主意了，然後就打電話過去給這個制作人，請他可不可以稍微給我多給一點時間，我修一下，就是這個王菲的粵語歌《約定》。

當初林夕的《約定》寫的很快，王菲錄的也很快，等到林夕感覺不滿意打電話過去想要修改的時候，王菲已經唱完了，林夕說只得隨緣。

林夕：《約定》剛寫完的時候我覺得有一些例子太肉麻了，嗯那當呃有一些是滿意的，是很真的感情，可是中間那個摻假的成分也太高了。結果呢，正如王菲上台拿獎的時候，最佳歌詞獎的時候，我跟王菲在，王菲的發言就是說：「我看到歌詞的時候人家告訴我這個歌詞很好、很感動」，我心裡邊我在想：「你你你你，人家告訴你感動啊？你是主唱啊，就沒有感動你嗎？」然後我就問自己，有沒有感動我自己呢？老實說這個副歌都沒有感動我自己，這個這情況是常常會出現的。

在經歷了出道早期的些許波折和忐忑之後，林夕的創作之路逐漸明朗起來。雖然一直有些爭議，但是他很快就成為華語歌壇炙手可熱的填詞人。

20世紀90年代，他與羅大佑、張國榮、王菲等人的合作，都取得了驕人的成績。之後為陳奕迅、楊千嬅等人寫的歌，也受到了新一代歌迷的追捧。

不過在輝煌的民歌金曲背後，有的時候林夕也不免會有些無奈的感覺，比如說他在創作當中，經常有自己不太滿意但是聽眾卻很滿意的歌曲，反之，有的時候自己很滿意的作品，卻不見得會流行，當然歌詞受到誤解的情況也時有發生。

林夕：在現在讓我繼續留在這個崗位的其中一個理由啊，有時候就是想起那些很爽的事情，可以寫一些，我才不管你紅不紅啊，可以多寫一些不流行的流行曲（林夕笑）。

眾所周知在流行歌壇，描寫男女情愛的歌曲是最容易流行開來的。
林夕堪稱情歌寫作的絕頂高手，但是從他最早的獲獎作品《曾經》開始，他也一直在不斷嘗試著向流行歌曲領域注入更豐富的內容，表現更深邃的思想內涵。

林夕：香港有一個歌手叫麥浚龍，幫他寫了一個三部曲，完全都不是情歌，就是關於那個哲學一點的人生的大問題，生死人生大問題三部曲，很滿意的。

第一個叫《生死疲勞》，第一，你歌名有「生死」很嚴重了、太沉重。
第二個《顛倒夢想》，我想了真正了解《顛倒夢想》意義的人也難找吧。
第三個叫《弱水三千》，《弱水三千》來自《紅樓夢》，可是在香港啊，沒人…差不多應該你找一個人看過《紅樓夢》的都沒幾個啊，很難找。

所以說那些歌出來的時候已經預估了沒有太大的反應，可是我覺得還是很驕傲的可以有這個機會寫那些關於人生的終極的、一些思考性的問題，那也是無憾的事情。

《顛倒夢想》的那個歌本身，為什麼我覺得一定不可以打、一定不會紅，可是他一定有給你慢慢慢慢消化的能耐。

他的靈感來來自於這個一個佛家禪宗的一個故事。
就是說一個老和尚啊，他就很喜歡養這個蘭花，師傅就吩咐這個小徒弟呃打理一下這個蘭花。結果那個徒弟呢，就給這個蘭花就給砸爛了，那個徒弟很擔心師傅回來了會責罵，那個師傅回來的時候就說，這個你們擔心什麼呢？ 我養蘭花是為了讓我自己有一種怡情養性的那個作用，我並不是為了生氣而養這個蘭花的。

這個禪宗的故事比較淺白，我就看過這個故事以後，我就想——其實啊對啊，我們的確要想清楚一下我們的每一個生活、生命的行進，把一些事情進行到底的時候，終究的目的是為了什麼，我們不要為了當中過程當中的一些代價、或者是一些心理的反應，然後轉移了、把他顛倒了。

太多的那些歌是，我想寫的是東，人家理解的是西。
兩個可能性，一個是我的表達能力很有問題，第二是他們的那個（夕爺傻笑），那個啊那個…鑑別能力很有問題啊。

一方面林夕寫了很多明知道不會紅的歌曲，另一方面，林夕寫的一些歌曲很紅，但是人們對於歌詞的理解，卻並非林夕的本意，比如陳奕迅的名曲《富士山下》。

林夕：很多我聽回來的那個反饋就是，這個歌太悲劇了，我重複聽了很多次讓我流眼淚。

我就——哎！我本來這個歌呢，先鋪墊一個比較悲的故事，然後在副歌的部分，希望幫這個芸芸的眾生解套啊，你們不享受這個這個解套，反而上了另外一個套，就是你不斷的要流眼淚，像那種南轅北轍的那種經驗太多了，那我會檢討檢討啊。

林夕創作的歌曲不論紅或者不紅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就是他都是用心去寫的，他希望在這些歌曲當中傳遞一些，可能會有點深奧的含義，這也需要聽者用心來體會。

林夕在念中學的時候就參加填詞比賽，拿獎是家常便飯。
出道以來，林夕幾乎拿過所有華語歌壇歌詞類的獎項，並且在2009年獲得被譽為香港地區音樂獎項最高榮譽的金針獎。在林夕所有的獎項當中，也包括很多影視歌曲的獎項，而他為電影《無間道》、電視劇《神雕俠侶》創作的歌曲也早已成為經典之作。

下期節目當中呢，我們就來欣賞一下這些作品。

《似是故人來 ‧ 二‧ 完‧》
《似是故人來 ‧系列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