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是誰?如何殺死怪物?不是浦澤直樹的《怪物》,沒有天馬醫生也沒有約翰

2024/04/03閱讀時間約 20 分鐘

《怪物》這部電影跟《可憐的東西》在取電影名字的時候都跟觀眾玩了一個聰明的遊戲:猜猜看誰才是怪物/可憐的東西?

《怪物》玩得更徹底,他在副標寫的是"是~誰呀?"讓觀眾先入為主認為電影裡面一定會有怪物出現。也就是這個在觀影之前就先布下的伏筆(陷阱),讓觀眾也成了怪物。

話說回來,當初看到這部電影的名字,還以為是溥澤直樹的漫畫要電影化了。結果完全是不同的東西。要說全然無關倒也不然,雖然時空背景與故事情節毫無關聯,但都在詢問怪物是誰?為什麼會產生怪物?如何避免成為怪物?如何殺死怪物?這類問題。

漫畫後續或許可寫一篇,本文先聚焦於是枝裕和的電影。因偏向解析性質,全文劇透,強烈建議看完電影再進行閱讀。

怪物的定義是什麼?

有唸過研究所的話一定很熟悉,論文開頭都必須先針對要討論的詞彙作定義的釐清。回到怪物這部電影,所謂的怪物是什麼?如何定義其為怪物?是要行為符合我們對於"惡"的理解,或是作出什麼特定的行為,才能被定義為怪物嗎?就故事情節呈現的內容來推導,我們得以在透過以下不同面向得出關於怪物的定義。

1. 標籤化、先入為主、進行獵巫的人,是怪物嗎?

延續前導言所提,創作方先埋下一顆猜猜誰是怪物的種子到觀眾心裡,接著故事從湊的母親視角開始窺探世界的樣貌。她敏銳的觀察力反而誤導了她。

留意她在醫院後追問,試圖釐清湊的異狀是否因霸凌而來時,她句尾問的是另一人的名字(浦田同學),問是不是他做的(應是班上其他同學的名字)。這是什麼意思?代表她自覺於湊可能因其為單親媽媽的身分(且是老公外遇途中發生意外而死的單親媽媽,這在日本社會可能不會被同情,反而會被街坊鄰居認為是她是一位失格的妻子所造成的)在學校當中被霸凌(這是一種不同,關於不同的敘述下文會提及)。這份隱憂一直存在,是以她在開始察覺異常時並沒有感覺太意外,更像是落實了自己的擔憂,也很輕易的就先入為主認定這是因霸凌所導致而未曾考慮其他可能性。她給自己貼上單親媽媽標籤,並認定怪獸終將因此出現。

然湊語出驚人,話鋒一轉,表示自己其實是保利老師所傷。然後把從依里聽來的豬腦論(實際由依里父親跟依里所說)創作者轉移成保利老師。

即使一開始我們(觀眾)持保留態度,但從湊的母親進到校園開始反應此事直到保利老師實際登場後,校方奇怪的態度到保利老師的反應,讓人越來越確信我們已經找到了怪物。到此暫停。

這就是劇本高明(或說奸詐XD觀眾是被全知的編劇設計的)的地方。從觀影前的伏筆到這邊,我們已跟隨著湊母親的視角(一同被誤導),確知了怪物的身分;隨著片段的情報、刻意誤導的謊言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總之,接下來就是要除掉怪物。而後,保利老師發表公開道歉、全國性的輿論抨擊,都可視為現代版的公開處刑(尤其在日本這種輿論性非常強的社會,保利老師的後半生基本上也毀了,高機率沒辦法再找到工作。古代獵巫採取火刑,現代則是炎上。在語境與文詞上遙相呼應)。如此一來,我們已然殺死了怪物。

……真的是這樣嗎?

故事問的就是,假設怪物不是怪物,那錯認怪物並暗自希望能殺死怪物的人,是否才是怪物?實際上,觀眾代表的就是在這故事外,那些透過報章雜誌關注到這則新聞的大眾。這些人也對於事物的全貌一知半解,透過報導迅速下了結論,認為保利老師就是個會對學生言語、肢體暴力的失格教師。我們集體獵巫、觀眾成為大眾也成了共犯,處刑了不是怪物的人。回到本段落的提問,標籤化、先入為主、進行獵巫的人,是怪物嗎?不是,但他們有著怪物的影子,被他們影子壟罩的對象即會被他們視為怪物。在《怪物》中,保利老師就是被壟罩的對象。

後段當中校長有提到,真相如何其實也沒人在乎。其實這段話也可以套用到湊的母親身上。她實際上不在乎傷害(霸凌)自家兒子的人是誰(從上文提及她一開始是預期其他人而非老師所進行的霸凌),只要有個明確的對象就好。這樣她就能把自己的憤怒朝那個對象發洩出來。而湊隨口講出的保利老師,正好符合她這樣的需求。

而這個"真的是這樣嗎?"的提問,在母親視角的第一段結束後,隨之而來的第二段:保利老師視角提供了解答。

((題外話,這讓人想起了另一部電影《 謊言的烙印》,架構十分類似,學童為了某些原因(都是感情因素)說謊,而成人普遍認為小孩不會說謊,因而開始將苗頭指向被誣陷的人,導致那人的毀滅。))

保利老師的設定倒是非常有趣。他本身來自單親家庭,但卻沒有因此更為同理類似處境的小孩,反而是以一種鈍感且刻板印象的方式認為湊的母親找來學校單純只是因為單親家庭的父/母會變得過度保護而神經質,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自己明明可能就是類似刻板印象的受害者,在這方面卻毫不上心。

或許這也體現了為何保利老師無法理解自己沒有做錯了什麼事情,卻要因為湊與依里的謊言成為眾矢之的,在湊的母親想像中成為了怪物,在校方的默許下變成了需要被獻祭的犧牲品。

此外,他也如同湊的母親一般,在有限的情報獲取與先入為主的成見當中誤解了事物的全貌,視湊為霸凌同學但又說謊陷害他的怪物。

保利老師同時是被怪物影子壟罩的人,也有著怪物的影子(壟罩著湊);本身不是怪物,卻成為了怪物。

那……湊是怪物嗎?這就接到電影第三段,湊的視角來提供解答。

2. 是與正常人不同的這個不同(abnormal),而成為了怪物嗎?

因為比較女性化而與"正常"男孩子不同,引發異同的選邊站,藉由指認出他人的不同,剩餘的人可被歸類回"正常"的群體當中而感到安心。

因為是單親家庭與一般正常家庭不同,而擔憂著被兒子被霸凌,想像中的怪物如影隨形。

實際上,並不是"不同"造就怪物,而是日本社會對於"不同"的態度(劃歸出去,指出他人的不同,以歸類於相同而安心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個巨獸。

個人的安心/安全感是以加入群體(合群/一致)所獲得,同時為了避免自己成為“不同”而連帶被排擠,只能跟著群體(默認)去排擠不同的人。

聽說日本人還會因為英文說的太流利而受到同學排擠,因為大家普遍都是日式發音而說的不好。因此發音標準的同學還需要故意裝成彆腳的日式英語發音以避免被排擠。這種如同鄉野奇談的傳聞也有聽過,我難以想像這是真的,但類似說法或多或少從側面證明了畫分異同的日本社會現象。

關於正常這件事情,還有一個多被忽略的重點是前段湊的母親開車到秘密基地找回湊最終湊跳車的這段,一開始看只是覺得很懸疑不知怎麼了,看完整部才理解當中的奧妙。

湊說的是,我無法成為爸爸。媽媽誤解湊的全文是"無法成為像爸爸一般厲害的人。",是以回覆:"他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人。"試圖安慰湊。

實際上湊在這邊是試圖試探母親的態度,視情況決定是否提出自己的煩惱(畢竟母親是少數能求助的對象/大人了),或者有個迷惘中的情感上的依靠。

全文會是"我無法成為爸爸,因為我好像喜歡的是男生。"然母親接著給出的答案完全粉碎了湊的期待:"(期待湊組成家庭,在那之前她都會好好照顧他)只要是隨處可見的普通家庭就可以了。"

這邊母親本意是說,湊不用出人頭地月入千萬也沒關係,能平凡的幸福她就覺得很棒了。這句話順著前文的意思"你不用成為一個多厲害的人也沒關係"是合情合理的,然對湊來說卻像是判了死刑一般。這邊的"普通",在日文與"正常"是同樣的讀音。所以同一句話,也可翻譯為"只要是隨處可見的正常家庭就可以了。"(其實即使不這樣翻也不妨礙推導,單純個人認為這是編劇的一個小雙關)。

這句話隱含的意思就是,母親期待的是一男一女所組成的正常家庭,而這對照著的是好像喜歡的是男生的湊的不正常(作為母親理解的正常的反面)。

湊因而判斷自己無法被理解(當然,這也有些先入為主,或許說出來母親仍能夠接受),與其說這段他是因為接到依里的電話而想著要跳車,倒不如說是在這個內憂外患(開始意識到自己的情感而困惑,試圖找家人傾訴但發現無望)的情緒狀態下的過激行為。

3. 施予暴力,就是怪物嗎?

包含家暴、校園霸凌、冷暴力(包含校方面對湊的母親或者處理保利老師一事時,或者那些對於校園霸凌沉默/默認的班上其他人),都歸屬於暴力的一種。而對的,施予暴力,就是怪物,只是差在程度而已,例如班上沉默的其他同學,是怪物的夥伴/共謀,我們也可將其歸類於怪物;而依里的父親就是怪物其本身(雖然他認為自己的作為是為了矯正怪物)。

4. 抵抗怪物,就必需成為怪物嗎?

比起語焉不詳如同謎語一般的關於人換豬腦是人是豬的對白,本故事當中首次明確出現提及某人為怪物的時刻,是校方針對湊的母親來校詢問孩子狀況的時候。而這也是台日其實很紅的怪獸家長(モンスターペアレント)一詞中有提到的怪物(獸)。

針對猛獸襲來,校方的態度是對外採取迂迴/否認/避重就輕,對內採取切割/獻祭的方式。從第一段:母親視角來看,校方人員所有人的反應,木訥、呆版,有種強烈的不協調感。這在表示的是,校方的人員,在面對怪獸家長這樣的棘手對象時,自身也彷彿退化成鈍感麻木的非人的生物,只能否定、逃避、並提供空泛的承諾。這個情況在第二次母親的質問時有被明確點出,她的問題是"你們還是人類嗎?"實際上,這裡出現的問題跟1. 標籤化、先入為主、進行獵巫的人,是怪物嗎?段落一樣,校方人士先入為主認為湊的母親是怪獸家長,這個"怪物的影子"籠罩著湊的母親,而將其形塑成怪物。

而在這一來一往之間,反倒是將不是怪物的保利老師當作怪物推出去處刑,進而讓保利老師差點也因此成為真正的怪物(這裡非常有趣的點是,他是在被視為怪物處刑後,才成為怪物的,是因後續再有其他契機,才又轉變回人)。

關於標題這句抵禦怪物,需要成為怪物嗎?答案肯定是否定的。本作中大部分的怪物都只是"被怪物的影子所壟罩到的人",是相對性的,是因為先入為主的成見、偏見與錯誤判斷而誕生的。以校方與湊的母親這案為例,假若校方正確的說明當時的狀況,或許湊的母親可以理解,至少對於保利老師的誤會可以先解除。先入為主的問題就是,大家都預先捨棄、跳過了這種"或許可以理解"的可能性,進而採取了其他的應對手段,最終導致失去互相理解的機會。

然而,實際上《怪物》當中,抵禦(想像中是)怪物的人,確實也都成了怪物。

校方:預期對抗怪獸家長,以木訥/逃避的非人方式應對,更像是無同理、只有反射(觸碰>逃避)的物理保護機制的動物

保利老師:面對無端的謊言陷害、校方的切割與輿論的批判,最終成為了怪物

依里:為了殺死怪物而縱火,然這樣的作為也可能傷害到其他人,他卻毫無表現出歉意或愧疚。我認為劇本的意思是,這種失敗的家庭教育會孕育出下一個怪物,只是在這之前依里遇到了湊而變回了人。

5. 說謊的人是怪物嗎?謠言會孕育出怪物嗎?

謊言與謠言是本電影特別有趣的一環,甚至可以說是最核心的部分。

謊言作為湊與伊里做為自我保護的手段,卻造成了連鎖反應,先是讓湊的母親變成校方視為的怪物,再讓保利老師成為校方形塑出的怪物,而保利老師在認為自己什麼也沒做錯,卻被社會獵巫(但這有個前提,就是他先因為孩童的玩笑話/謠言說他會上少女酒吧被貼上私德可議的標籤,進而讓他是問題教師的這種說法更有可信度),成為真正的怪物。

由此可見,謊言/謠言會孕育出怪物。但說謊的人卻不是怪物(或說,說謊不是符合怪物定義的必要條件)。以保利老師來說,他在公開道歉的場合說的其實也是謊言,只是為了平息湊母親的憤怒、保全校方的聲譽所發表的照本宣科、不符事實但符合湊母親期待的聲明。但保利老師並不是怪物。

6. 所以怪物是誰?關於怪物定義的小結

本文開頭提到,電影標題與副標"怪物是誰呀?"是個聰明的陷阱,目的有二:(1)利用第一段的誤導,讓觀眾親自體驗到受限的情報與錯誤的引導會讓自己成為獵巫的共犯與(2)實際上這就只是一個類似於湊與依里之間的暗語,故事其實反而更為聚焦於他們的關係當中,而非要觀眾真的從電影當中找出誰才是怪物。

所以怪物是誰呀其實是個假議題、是個陷阱。真要說的話,除了依里父親是酗酒並施暴,以暴力來灌輸扭曲的價值觀的實質怪物外,其他人物更多都是被怪物的影子籠罩,或為了抵禦想像中的怪物,而成為了怪物(假性的,因為還是能變回人,下文會提到)。

然而另外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日本社會環境本身是個巨獸。它要去指出差異來歸屬於共同的群體,是怪物生長的溫床。

以本片來說,在孩童能接觸到的環境(家庭、學校)都無法改善這樣的現況(社會環境作為巨獸本身),直到最後我們也發現,現實就是如此,不會有改善也沒有解答(除了所謂的轉世),連最後的烏托邦(秘密基地車廂)都將不復存在。

真要說的話,結尾可以翻譯為“現實是個無法解決或逃離的困境,唯有死亡得以解脫。”,而兩個孩童做的事情,翻譯來說就是“私奔與殉情”。若這樣來看,倒是挺有日式文學感的安排。

要如何殺死怪物?

前文有提到,炎上、公開處刑,將古代獵巫的火刑完整搬到現代,以這種帶有儀式感的方式殺死怪物。

這裡的”用火”應非穿鑿附會,在本片最開頭就是從一場火災開始。看完電影可知,點火的是依里,目標也是燒死怪物(父親)。

本片在”火”與”水”(故事末段的颱風所帶來的大雨)作為一個暗喻的對照。

火作為殺死怪物的手段,水則是獲得所謂轉世/重生的方式。是以最終依里與湊在暴雨過後透過啟航的列車來到一片草原當中,讓人想起《青春電幻物語》當中主角獨自聽著隨身聽的那片草原,都是很具象化的乙太/類似烏托邦的理想世界的美好存在。但與《青春電幻物語》所不同的是,《怪物》當中湊與依里完成了互相理解,才能共同出現在那片草原中追逐……

請留意,”水”的意向不僅出現在最後的暴雨,也是被轉變成怪物的保利老師轉化回人的契機。他是在搬運金魚的途中跌倒,手上的魚與水潑灑到作文上,才發現了藏頭的玄機。一開始看這段的時候覺得有點牽強,但現在想起來,這也是跟水有關的元素呀。這裡保利老師的心態轉變是:

理解到兩人之間(可能)有曖昧關係>回想他追問湊他為何要說謊,自己明明沒做錯不是嗎?湊說是>想通湊(可能)是因為這段關係而說謊>發現是自己誤會了

是以後來他才會跑到湊家外面大喊”你沒有錯!!!!”這句話,本來我有點誤解為”你沒有錯,你只是受到依里操控,他才是那個怪物!",後來發現實際上應該是如上所述才對。

(在暴雨中前往秘密基地之前,湊也是來到依里家中將其從浴缸當中拖出。水的意向再次出現,雖然感覺與水火對比較無關聯,但劇本會這樣寫一定有其安排之目的,也可能單純只是為了戲劇效果而有此安排。)

(補充:然而片中,依里卻是想要“火葬”貓咪,原因是不這樣的話貓咪無法“轉生”。我認為這裡的“火才能轉生”比較像是“依里自己的想法”,或說更普遍的社會的看法,但這卻與電影畫面可觀察到的相反。舉例來說,如果真的是火才能轉生/轉化,保利老師那段可能就會改成他失業失戀失意下開始抽煙,恍神中菸灰或甚至菸掉落到作文上燒起來,趕忙撥掉/熄滅,才看到上面的字。畢竟若只是需要一個引導到發現作文的事件,抽煙這個安排也非常合理。是以個人認為實際安排應有其含義,不單只是所謂“若作品前有槍,後面就一定會擊發”這麼單純的創作原則,意即魚缸的出現只為了開啟前半男女朋友對話與後段看到作文橋段合理化所服務。)

此為故事的敘述。從單人於草地開始,接著大火,最終暴雨之後,兩人來到草地奔馳,完成首尾呼應。

此為故事的敘述。從單人於草地開始,接著大火,最終暴雨之後,兩人來到草地奔馳,完成首尾呼應。


如何避免成為怪物?(或說,如何從怪物變回人?)

上一段有提到,保利老師因為水作為契機而轉變回人。並不是因為碰水就像被施展魔法一般而變回人,而是因為水發現作文的玄機,進而同理,人心發揮作用,而從憤怒、受情緒驅使的野獸,轉變為能換位思考的人類。

這裡的心境轉變如下:

不理解為何湊要無端說謊陷害自己,明明自己什麼都沒做 >如果道歉可以平息事件,那就道歉吧>結果反而被輿論追殺,成為真正的怪物,人人見之嫌惡且畏懼 > 無法接受自己明明不是怪物,卻被當作怪物對待,而一切源頭都是說謊的湊,明明他才是怪物! > 想要找到怪物並制裁他,但未果,想自我了結,最終也未果。> 透過作文理解為何湊要說謊,不再視之為怪物,也不再只剩下憤恨、不解,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原來一直有所誤會的)愧疚與(理解對方為何說謊的)同理。

總的來說,貫穿本片所揭示的是,若能同理,便有機會互相理解,而避免成為怪物/從怪物變回人。

我認為第三段最後,颱風天湊的母親與保利老師一起找湊也是在說明同樣的道理。明明原先認定保利老師為霸凌學生的問題教室而恨之入骨,最後(應該是在畫面外保利老師有跟她解釋,但前提是她至少願意聽,這也呼應上文4. 抵抗怪物,就必需成為怪物嗎?中提到的避開先入為主,願意溝通才有互相理解的可能性)仍與之一同搜索湊的下落,而不是歇斯底里說就是你害了他、你這偽君子!這類情緒性言論並拒絕溝通。此時不是怪獸家長或問題教師,沒有怪物,只有關懷孩童安危的人。

關於依里

依里跟保利老師有點類似,都是成為怪物,但又變回人類。依里本來因在家中被施暴,學習的自我保護方式就是隱忍與微笑,帶著這種應對方式到學校,反而助長了對他的霸凌。

然價值觀已有些扭曲的他,其實不在乎傷害他人。他在學校的忍讓並不代表他無害,只是還沒爆發而已。他的縱火就是最好的實證,他並不在乎會否傷害到其他人,只要能殺死怪物就好。

換言之,學校當中那些“惡作劇”(實際是霸凌)的同學,若在未來被他視為怪物,也會設法處理掉的。

但這一切並未發生,因為在發生前他遇到了能互相理解的湊。藉由湊,依里得以維持不變成怪物。然而他們兩位面對這個巨獸的世界仍過於無力(例如依里無法逃離自己父親的暴力,即時轉學可能也會繼續被霸凌),最終只能將希望寄託於秘密基地的列車出行,轉生離開。

關於校長

校長演技好歸好,但在編劇層面來看榮登本片最setting用的角色,純作為另一個與謠言有關的對照組,前半段給予很多鏡頭,暗示他可能厭惡小孩(超市刻意絆倒),心機(故意把與孩童合照擺放成來訪家長容易看到的角度)等等,但其實感覺就算不賦予這些描寫好像也沒差,就是個讓人很出戲的角色。

比較像是編劇的喜好,要製造各種對照(身為父母關於小孩的痛啦,謠言與人真實個性可能的多面向啦…)來豐富電影的延伸思考面向之類的。

後半變成他看起來是因為說謊而與湊達成共同理解,開始吹樂器這一段簡直莫名其妙(湊跟他說自己說謊了也是莫名其妙),就這兩個人是有什麼關聯啊?硬湊在一起要幹嘛?為了突然莫名說教,講述關於幸福的大道理嗎?堪稱本片最出戲的片段(但我爬過的電影評析卻有高度評價這段,我是不太懂…)。

除吹樂器這段莫名且矯情外,最後颱風暴雨時,站在橋上一副想躍下輕生,彷彿因被愧疚壓垮的安排九分甚至十分的狗血,還好沒有真的跳下去,不然就變八點檔了。

(最後橋上的安排我猜也是編劇的習慣,就片中比較有花篇幅的角色,末段也去帶一下他們的現況,做一個收尾。覺得沒什麼必要就是了,反而因此減弱了整體朝結局邁進的力道。)

個人評價

這種三段式的編排,雖然每一段都有用一個提問接到下一段(意即段落之間其實是有銜接性的)、觀眾得以隨電影往下發展越加更全面的理解事物的全貌,說好聽點是聰明的,說難聽點就是編劇以全知視點故弄玄虛,像是第一片段裡,湊的什麼關於怪物、豬腦這些言論其實都只是在刻意誤導觀眾,個人其實沒有很喜歡。

確實懸疑的氣氛在當下有營造出來,但後面發現根本沒有什麼懸疑,就會覺得有些刻意。這種"當下順著看覺得沒什麼,但回過頭想發現很刻意",可能是這種編排屬於雙面刃吧。

另外,我也不太滿意湊最終在父親靈堂前說的話,竟然是一句不著邊際的"我為什麼會出生?",而不是任何跟他實際煩惱的事物有關,湊從頭到尾都沒有存在危機(不理解存在意義或價值),有的是一顆青春躁動的心,這裡的台詞怎樣都不該是"我為什麼會出生"吧?超級莫名其妙。這句話在第一段母親視角作為懸念,第三段湊視角才揭示,既不點題也不適切,完全沒有作為懸念引領觀眾期待答案的價值。

撇除以上所提,本片引發思考,有東西值得分析,這部分就還蠻成功的。雖初看會覺得,本片感覺試圖講述太多主題(同志、霸凌、怪物家長等等),議題多但都不深刻;但真要說的話,其實都可歸屬於怪物這個主題向下的分項,從這角度來看的話也不至於說太過發散。此外,大家(尤其兩個小孩,小孩演技容易讓人出戲,本片沒有)的演技都很自然逼真,這點滿加分。

整體來說是一部值得一看的電影。

後記:我是先看到關於《花束般的戀愛》介紹,覺得很棒想看但串流沒找到,而先看了片單上的《怪物》。很難想像兩部作品是同一個編劇。如果有機會看過那部,應該也會另外寫一篇。


延伸閱讀:獵巫行為的心理學解釋

雖然比較像是個人的職場見聞,但點題也是教育現場,且相關說明值得一看。

https://blog.udn.com/ateacher/1321659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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