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旋C是何方神聖？〉

我們去便利超商買罐茶飲，除了便宜之外，洗臉美白還可以順便解渴，又何需左旋C上場呢？

打開媒體上關於左旋C對皮膚神奇功效的報導，這可厲害了。在搜尋引擎裡打上「左旋C」三個字，得到的搜尋結果，是不可勝數販賣左旋C商品的店家官網，以及宣傳功效的文章和影片。某一個專門販賣這類產品的網站上宣稱，左旋C在皮膚上有九大功能，分別是增生膠原蛋白、美白、抗UVA、抗氧化、消炎、褪紅腫、亮澤、消除水泡^＊。如此了不起的保養聖品，確實值得我們好好認識一番。

有一組化合物的正式中文名稱既長又拗口：蘇阿糖型2, 3, 4, 5, 6-五羥基-2-己烯酸-4-內酯，這是四個乍看之下相同，但立體結構其實略有不同的化合物統稱，化學家會在名稱前加上：左式右旋、左式左旋、右式左旋和右式右旋，來分辨彼此。這個又是左、又是右，而且旋來旋去的名稱是怎麼回事，就讓搞化學的人去煩惱就好了，我們僅需瞭解，那個左式右旋的，就是今天的主角左旋C了。然而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這個化合物的名稱打從一開始出現在大眾媒體時就不太對勁，隨後天下文章一大抄的結果，就是一路不對勁到現在，其實左旋C應該正名成左式右旋C，或至少是右旋C才對。不過這不打緊，它還有一個既親切又大眾化的名字：維他命C，沒有錯，這個神秘兮兮的左旋C，噢…，不是，應該是左式右旋C，不是別人，正是我們耳熟能詳的維他命C。維他命C是生命所必須的營養素，只有這個左式右旋結構的蘇阿糖型2, 3, 4, 5, 6-五羥基-2-己烯酸-4-內酯才有生理活性，才可以被叫做維他命C，其他左式左旋、右式左旋和右式右旋都沒有活性，都不能被稱為維他命C。商人放著大家都懂的名詞維他命C不用，而要用甚且名稱錯誤的左旋C，這背後的動機其實很簡單，就是行銷，是利用大眾對於化學知識普遍不足的一種近似唬弄的宣傳手法。維他命C？這個名號太一般了，沒有賣點；左旋C聽來神秘、酷炫，也暗示著產品具有特別的功效，值得消費者掏出白花花的鈔票購買。

且不管名稱是左旋C、左式右旋C，還是維他命C，如果是：「不管黑貓白貓，能抓老鼠的就是好貓，」的話，那麼我們也就不需要花太多功夫繼續嘮叨了。

左旋C最大的外用功效是號稱能美白皮膚，網路上找得到成打的「碘酒（優碘）實驗」影片，以左旋C使棕色的碘酒變澄清透明的實驗，來證明左旋C的美白效果；這是典型的也極可能是故意的錯誤類比。碘酒，這種家裡常備的藥水含有碘分子而呈現棕色，碘分子可以很容易的跟抗氧化物質作用，變為無色的碘離子，這就是碘酒實驗所展示的，而維他命C是一種抗氧化物質，在碘酒實驗裡，當然會使碘液褪色。其實會讓碘酒褪色的玩意兒還多著呢！例如，市售的茶類飲料含有包括茶多酚—也就是兒茶素—在內的各種強抗氧化物質，會讓碘酒的褪色又快又徹底，那麼我們是否也應該按照影片的宣傳類推，市售茶飲也有皮膚美白的效力？果真如此那豈不是好極了？我們去便利超商買罐茶飲，除了便宜之外，洗臉美白還可以順便解渴，又何需左旋C上場呢？會讓碘酒變為透明無色的物質，頂多只能說含有某些抗氧化成份而已，說到底，要讓皮膚美白和使碘酒褪色，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碘酒實驗並不能測量出左旋C或其它任何保養品，有或沒有讓皮膚美白的功效。

美國化學家同時是諾貝爾化學獎得主林耐斯·鮑林，對維他命C的功效深信不宜，說是可以治療從被蛇咬，到感冒、愛滋病甚至是癌症等眾多疾病（林耐斯·鮑林是因為混成軌域得獎，跟維他命C無關）。林耐斯·鮑林對於維他命C神奇作用的見解，在科學界立即引來正反各種看法，當然實驗是檢驗真理的唯一途徑，這也使得維他命C成為在所有的維他命裡面，被研究的最徹底的一個了。目前科學的共識是，維他命C當然是人體必需的營養素，可以預防壞血病（一種關節疼痛、牙齒脫落，最終導致死亡的疾病），也有助於修復組織，但是大量攝取，並不會得到林耐斯·鮑林所宣稱的效果，甚至民間普遍認為維他命C可以預防感冒，或是讓感冒病程縮短、症狀緩解，也沒有得到足夠的實驗結果支持。市面上販賣的維他命C營養補充劑是安全的，大量服用雖然不見得會有嚴重的副作用，但是世界衛生組織也不贊成沒事吃下一大堆的維他命C。台灣衛生福利部認為，一個成年人一天要攝取一百毫克的維他命C^＊，這大概是兩顆奇異果或是半顆芭樂就能夠提供，所以除非真的飲食不均衡，否則並不需要額外補充。處理富含維他命C的食材時要注意，加熱或者是水煮過久都有可能破壞維他命C的含量，所以以生菜沙拉的方式料理食物，可以留下最多的維他命C。

文章一開頭提到，在皮膚外用上，維他命C號稱有美白等九大功能，科學上又是怎麼看待這件事情呢？最早一篇關於維他命C應用在皮膚上的論文是跟豬有關係的，發表在一九九二年，論文的名稱是：〈外用維他命C保護豬皮膚免受紫外線輻射引起的損傷〉^＊，自這篇文章發表以後，我們又再一次地不得不佩服，商人嗅聞鈔票味道的能力。到目前為止，宣稱維他命C外用效果的研究，要不是由廠商出錢支持的，就是廠商自己做的，這種球員兼裁判的研究結果自然受到質疑。目前可以確認，皮膚裡的維他命C對刺激膠原蛋白生成及保護皮膚抵抗紫外線的攻擊是重要的，但是在臉上或皮膚上要有功效，科學界認為還有以下兩個主要難題需要克服。首先，維他命C是所有維他命中最不穩定的一個，容易受到光、濕氣、紫外線、重金屬的作用而分解，要如何能在皮膚上穩定存在，這是一大挑戰。再者，僅靠單純的塗塗抹抹就可以讓維他命C滲透到皮膚裡面嗎？科學界是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有研究人員正在開發微針穿刺，目的之一，就是想利用這項技術，把維他命C帶到皮膚裡層。有些美白產品在使用後的確會產生效果，這可能是使用了血管收縮素讓微血管收縮，或是配方中的果酸成分去掉皮膚上的角質，這些都可以讓皮膚在短時間內看起來比較白，但持久性並不夠，而且和維他命C也沒有關係。

或許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看到號稱更勝左旋C的左式右旋C橫空出世，活在這個光怪陸離的假科學、偽資訊時代，我可不會太驚訝。要美白？請找專業的醫生，別聽信似是而非的歪理。別當冤大頭！

參考資料：

*: https://www.mselec.com.tw/pages/about-vitamin-c-1

*: https://www.hpa.gov.tw/Pages/Detail.aspx?nodeid=1425&pid=9828

*: British Journal of Dermatology, Volume 127, Issue 3, 1 September 1992, Pages 247–253, “Topical vitamin C protects porcine skin from ultraviolet radiation-induced dam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