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使你沒有一座農場,那麼你將面臨兩個精神上的危險:其一是,以為早餐來自雜貨店;其二是,以為暖氣來自暖氣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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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郡年紀>是我上班之後最喜歡的一本書,如果都市人太少接觸大自然會像太陽曬不夠一樣缺乏某種維生素,本書或許能作為營養品代打一下。
它讓我為一些不知名的花草樹木開心,為陌生的飛禽走獸悲傷,也為熟悉而無趣的城市生活感到惋惜。五顏六色的情緒使我認知到自己每分每秒都在與這個世界互動,而這世界遠遠大於冷氣超冷的辦公室和電腦室。每天上班打卡下班打卡的我還是與春天的沼澤、領先破曉的鳥聲和儲存溫暖與歷史的老樹屬於同一個世界,這樣的連結使我安心。
那些在荒涼的曠野、結冰的湖面和無雲的天際追逐的、滑翔的、積極營生的、安靜生長卻轟轟烈烈死於雷電的,讀者是那麼輕易就能感受到他們的生命蘊藏著多少美和詩意。真是奢侈,他們終其一生都不會意識到自己曾經活得這麼漂亮。身為同一張拼圖的一部分,我將自己看似一成不變的週間生活攤開細查,硬是搜出了一些美麗的細節。
好像從小學作文就開始學習感嘆自然的美好與人類的破壞,但包括作文在內的所有努力都在將我推向更精緻的人造世界。
什麼時候人類才要回歸創造的原始設定呢?
「在那裡,一切都不傷人,不害物」
一直詢問,也一直沒有離開自欺欺人的布爾喬亞生活。一直知道我的快樂多是可以購買的快樂,膠墨筆、咖啡廳、舒肥雞。但沒想到當我想歌頌一些無法購買的美好時,能吐出的仍然只有這些東西。第一次與人分享清晨鳥鳴,我能想到的形容竟然只有電影、環繞音效和最好的耳機。
「空中之舞的戲劇每晚在數百個農場上演,農場主人卻嘆息說缺乏娛樂,他們以為可供消遣的娛樂只有在劇院裡能找到。」
該欣慰還是該哭泣?原來在作者眼中,許多真正和自然一起生活的人比我好不了多少。
重回學校之後,發現自己到了一盒超商奶綠就會失眠的年紀。
無法入睡的長夜格外讓人心煩,每一秒都意識到自己又老又累。直到破曉時分的鳥聲突然傾瀉而下,把我從一整晚的自我批判中解救出來,像流水一樣明快,說著、唱著。即使陽光已經透過眼皮,我還是捨不得睜開眼睛,任由乾淨的聲音,沒有雜質的聲音,不斷的沖刷、清洗,清洗沾黏在表面的污濁憤恨,直到我的耳朵重新呼吸。直躺到一日之始的光熱傾巢而出,把我曬出被子。
心已經堅硬了許久,只有如此才不致被生活掐滅。可是她實在需要透一口氣。
「請讓她再一次新鮮柔軟」
天空已經髒了,歌聲卻還乾淨。還有嗎?乾淨的角落?
什麼時候,從某個人類無法當家作主的角落會再次降下禮物。
請讓我再一次有力氣去愛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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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物種哀悼另一個物種的消逝,這是太陽底下的一件新鮮事。殺死了最後一隻猛瑪象的克羅馬努人,想到的只是肉;射下最後一隻旅鴿的獵人,想到的只是狩獵技能;用棍子打死最後一隻海雀的水手,什麼都沒有想到。但是,我們這些失去了旅鴿的人,卻在為這個損失哀悼。如果這是我們的葬禮,鴿子大概不會為我們哀悼。可以客觀地證明我們超越其他動物的,正是這個事實,而不是杜邦先生發明的尼龍,或萬尼瓦爾・布什先生的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