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折刀、殺機與精液（愛麗絲三部曲系列-5）

「學姊，今晚我跟阿偉吃飯，飯後要一起去看電影。」何曉玟微笑著跟余曼婷說。

「好喔，管休好幾週了，難得今天可以早早下班，好好跟男朋友去約會。」余曼婷聽了淺淺笑著說。

「不是男朋友。」小玟說。

余曼婷微笑點點頭。

「學姊妳呢？週末夜妳一個人，還是看完電影我過去陪妳？」小玟笑瀅瀅說著。

「妳放心，不用顧慮我，今晚我想去看湯湯。」

聽到余曼婷要去看湯湯，何曉玟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從什麼時候開始？小玟逐漸在意余曼婷跟男生出去約會，所幸這種情況很少，但慢慢的，她更在意起余曼婷去跟湯湯碰面，她們兩人因著一段不尋常的際遇有著非常特別的深厚情誼，這使得何曉玟懊惱自己為何要答應陪阿偉吃飯看電影，如果不用陪阿偉，自己是不是就可以賴著曼婷讓她沒有機會去找湯湯，但是這樣又能夠賴多久？

「小玟，妳怎麼了？」余曼婷看到何曉玟臉上的異樣。

「喔，沒什麼，那妳有跟湯湯約嗎？」

「有約啊，晚餐後我去她家。」

「去她家啊，去看她妳們兩人會做什麼？」

「去看她女兒然後聊聊天吧，能做什麼？」余曼婷略感奇怪的問。

待阿偉來接走何曉玟後，余曼婷在刑偵大隊附近簡單用過晚餐，便搭捷運前往湯湯的住所。那是位於大安區的一棟大樓裡，是個樓中樓的格局，單樓層面積不算很大，但一戶有兩個樓層。雖不是新大樓，不過管理養護的很乾淨美觀，社區環境相當安全，有齊全的公共設施，鄰近大安森林公園。這是Jack留給湯湯的其中一個房產，本來一直是出租狀態，後來Jack委任管理的宋律師建議，將這戶較小格局的房子在租約期滿後收回自住。這裡有較宜人的環境空間適合帶小孩，並且可以脫離一直以來的租屋生活，告別古亭那個捆包著甜蜜與傷痛回憶的頂加住所，讓生活與心緒得以整理並重新出發。

到達樓層出了電梯，余曼婷還沒走到門口，就見到湯湯已經將大門打開，兩人相互擁抱簡單寒暄後，湯湯將她領進家裡。余曼婷進到客廳見到湯湯的母親，她手上還抱著湯湯三個月前剛滿周歲的女兒允恬。

「湯媽媽您好，好久不見。」余曼婷禮貌欠身對湯湯的母親打招呼。

「余警官妳好，多謝妳一直這麼照顧我們家湯湯。」湯湯的母親說。

「哪裡，我們互相照顧。」余曼婷客氣說著。

在Jack過世後近兩個月時，湯湯發現自己已經懷有身孕，原本就時時關照湯湯的余曼婷知道這件事後，更是密切關懷照顧著湯湯的生活。不但陪著湯湯做產檢，甚至湯湯生產時還是余曼婷親自在產房外守候著，她是除了湯湯及醫護人員外，最早見到允恬的親友。後來湯湯的母親從南部上來幫湯湯坐月子時與余曼婷有見過面。

「我可以抱抱允恬嗎？」

「當然可以啊。」湯湯的媽媽這樣說。

余曼婷脫下了禦寒外套，她先到洗手間用熱水洗淨雙手，然後輕柔的從湯媽媽手中接過允恬抱在懷裡，允恬靈動的雙眼看著余曼婷呵呵直笑。

「允恬，阿姨來看妳囉，好久不見。」

「媽媽！」

余曼婷大吃一驚，她沒想到允恬會對她發出這樣的叫喚。

「允恬會說話了？」余曼婷滿臉驚喜問著。

「她現在會說媽媽、抱抱、奶奶，這種簡單的話。」湯湯說。

余曼婷滿面笑容看著允恬，她覺得允恬的眉宇之間神似著湯湯的秀麗，然而那對明眸大眼卻隱約有著Jack的神韻，這不但讓余曼婷百感交集，且越發的憐惜與疼愛。她將允恬貼著自己的臉緊緊摟著，閉上雙眼用心感受懷中的柔軟乳香，余曼婷臉上滿滿溫柔的笑意，同時在心中想念著Jack。一旁微笑的湯湯看在眼中不禁雙眸濕潤。

待湯湯的母親抱著允恬上樓休息後，湯湯與曼婷來到廚房前的餐桌旁坐下。余曼婷才剛坐定，貓咪橘多就直接跳上她的大腿喵喵叫著撒嬌討拍，余曼婷溫柔輕拍著橘多的頭，很快橘多便蜷窩在她的腿上，她順著橘多的毛向摸著牠的背，或輕輕撓著牠的下巴，橘多舒服的發出呼嚕聲。

余曼婷將當作伴手禮的一條蜂蜜蛋糕放在餐桌，屋子裡很溫暖，她將外套與肩包一起放在另一張餐椅上。湯湯切了片蜂蜜蛋糕放在小餐盤裡端到曼婷面前，然後還幫曼婷倒了杯錫蘭紅茶，她自己則端了杯茶在桌邊倚著高起的備餐檯站著。

這天湯湯穿了件大挖領的窄身七分袖軟質線衫，以及一條緊身短版瑜珈褲，可以充分見到美好身材的立體與曲線，還有那一雙匀稱白緻的小腿與腳踝。

「允恬半夜會醒來討奶喝嗎？」

「現在不會了。」

「回去教課還順利嗎？」

「蠻順利的，雖然中斷有兩、三年沒教，但很快就上手了。」湯湯啜了口熱茶點點頭說。

湯湯產下允恬後，生活上有Jack留給她的資產讓她不用再為之操心，原本手忙腳亂的育兒生活也因為湯媽媽的入住幫忙而逐漸有序，雖然新手單親媽媽的身心壓力得以稍稍緩解，卻也反而讓失去Jack的悲痛趁隙回頭牽擾著她的心神，因此她聽從余曼婷的鼓勵回到職場，以免一直關在自己封閉的世界中走不出傷痛的囚牢。

「那就好，妳現在氣色好得多，比生允恬前更好看。」

「還不錯吧，我去上瑜珈課效果很好。」湯湯微笑說著。

「前些日子我收到一個郵件，是Jack寄給我的，他生前安排好故意在兩年後才讓我收到，他說經過兩年也許我有可能會接受。」

「啊，應該是個禮物，我知道他讓律師安排這件事，我都忘了，要兩年才會接受？那是什麼樣的禮物？」湯湯好奇的問。

「妳絕對猜不到。」余曼婷微笑著說。

「我曾好奇問過律師，律師只跟我說絕對不是爆裂物，要我放心。」

余曼婷從背包的一個隔層中拿出一個皮鞘，她打開皮鞘將那把折疊刀遞給湯湯。湯湯拿過手後吃了一驚，她認得這把刀，Jack那晚就是拿這把刀打算要殺余曼婷，湯湯雙唇發顫說：

「他……怎麼可以做這種事？他傷害妳一次還不夠，又要再傷害妳第二次。」說這話時湯湯的雙眼已經泛紅。

「不會的，我很喜歡，湯，我真的很喜歡。」余曼婷柔聲微笑著說。

「真的嗎？」湯湯看著余曼婷問。

「嗯！」余曼婷點了點頭。

「那就好。」

湯湯釋懷地稍稍微笑，她將刀子還給余曼婷靜靜喝著茶，連將刀刃拉開來看看都沒有，顯然這把刀勾起她非常椎心的記憶。余曼婷接過刀收了起來，然後默默看著湯湯。

「我初見妳那時候妳就已經夠性感了，現在更加魔鬼。」余曼婷幽幽的說。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余曼婷微微的笑道。

「妳這樣說羞死人了，妳初見我那時我都在跟他做愛，身上都是汗水與精液當然性感，做愛中的女人哪有不性感的？」

湯湯自嘲的笑笑說著，在那淺淺的笑容裡潛藏淡淡的幽哀與幸福。

余曼婷聽了也笑了笑，聽湯湯這樣說，她彷彿嗅聞到了那晚的激情氣息。關於那晚的記憶，對於死亡的恐懼部分余曼婷幾乎都已淡忘，就算再次提起她也不以為意，她深深烙印在心裡深處不願忘卻的，是那混和著汗水與精液的濃烈氣味，與他的溫柔。

余曼婷看著正舉杯啜飲紅茶的湯湯，覺得這晚的湯湯格外蛇曲婀娜，格外憐可迷人。她匀稱的腿、她豐翹的臀、她纖細的腰、她堅挺的胸、她性感的鎖骨、她優雅的脖頸、她誘人的雙唇、還有她那令人迷醉的瞳眸。也許是專業訓練的關係，余曼婷原本就善於觀察人，這晚，她將湯湯觀察的特別仔細，心底泛起的感覺特別不同，眼前的湯湯與小玟的形象逐漸重疊模糊，且竟然產生了讓自己怦然心動的催情魅惑。

「難怪他對妳如癡如醉的著迷，為妳神魂顛倒，他是這麼形容的。」余曼婷緩緩搖著頭癡癡的這麼說。

「我覺得他一定看得見我，我要讓他看到的我永遠都是漂漂亮亮的。」

湯湯將茶杯放回桌上這樣說，接著鼻根一酸，眼淚流了下來。

余曼婷將橘多抱起放到另一張椅子上，起身過去抱住湯湯緊緊的摟著，淚水也懸在眼眶上。余曼婷左手緊摟著湯湯的肩，右手卻在不自覺中緩緩下滑，一鬆一緊來回摩娑箍摟著湯湯的纖腰，余曼婷感覺身子熱了起來，呼吸也變重了。

兩人緊緊相擁片刻才分開，余曼婷雙手輕抓著湯湯的上臂，看著猶自垂眼拭著淚的湯湯，看著湯湯那對令人迷醉的汪汪淚眼，余曼婷心中對湯湯的憐惜莫名泛起難以言喻的悸動。突然間，余曼婷一股衝動低下頭親吻上湯湯的唇。

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吻，湯湯吃驚的睜大了眼，猛的她推開了余曼婷，湯湯用右手的指頭抹了一下嘴唇後看看手指，然後又用萬分吃驚的眼神看向余曼婷，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言語。

余曼婷看著吃驚又困惑的湯湯，顫抖著雙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此時余曼婷自己也非常困惑，並且感到無地自容。

「我………，湯，對不起！」余曼婷先開口說著，拿起背包與外套轉身就要離去。

「不是，曼婷等等！我沒有怪妳，我只是覺得奇怪？」湯湯趕緊拉住余曼婷。

余曼婷停住腳步，但她沒有轉過身來，也沒有接話，因為她不知該如何接話。

「怎麼會這樣？我以為妳喜歡的人是Jack。」湯湯說。

余曼婷身子震了一下，她緩緩轉過身，用著吃驚的神色看著湯湯。

「妳知道？」余曼婷顫抖著說。

「我當然知道，這種事怎麼瞞的過我？我愛Jack愛的有多深多苦妳是最清楚的人，誰喜歡他我最敏感也最在意，我早就知道妳愛上他了。」

「對………對不起！」

「妳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我相信這不是妳能控制的，而且妳這麼樣的照顧我就是因為妳愛著Jack不是嗎？如果妳不是因為愛他，怎麼可能接受他把殺妳的刀當禮物，甚至還喜歡那把刀。我們非親非故之前也不認識，也許剛開始妳只是因為可憐我同情我，但妳持續一直對我的關心與照顧不光是因為逐漸建立起的友誼，也是因為妳愛Jack，妳把對他的愛轉移到了我身上，妳一直想替他照顧我我都感覺得到。」

余曼婷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湯湯說的，諮商師以及心理醫師也都說過，他們都有跟余曼婷說明過這樣的移情作用。只是余曼婷她沒料到湯湯也早就看出來了。

「曼婷，一直以來都是妳在照顧我，照顧我的生活、照顧我心裡的傷痛。其實我知道妳的心也很痛苦，但我卻都沒有照顧過妳！那一晚Jack對妳做了那麼過分的事，但我沒看到妳對死亡有太多的恐懼，反而看到妳對命運的妥協，甚至我知道即便他這樣傷害妳，妳也沒有怨恨他。我不知道之前在妳身上發生過什麼事，我感覺到在那晚之前妳的心就已經受傷了對不對？傷到讓妳對自己都放棄了，但妳卻在我最傷痛的時候過來照顧我，妳怎麼能夠那麼善良？妳的善良讓妳太辛苦！」湯湯說著，眼眶含著淚水握住余曼婷的手。

余曼婷咬著下唇凝視湯湯，她硬撐著不讓眼中的淚流下來，湯湯張開雙臂過去環抱住余曼婷。

「曼婷，我很抱歉！我對妳的關心太少，Jack的離開對我是沉重的打擊，他的死對我更是難以承受的傷痛，既然妳也愛他，那妳一定也是承受一樣的痛苦啊。一直以來妳都把我當成妳自己的肉，我心痛妳的心也痛，我卻忽略了妳的痛苦。Jack離開我甚至是他死後，妳一直是我唯一的依靠，照顧我過日子，照顧我生孩子，每次產檢都是妳安排還陪我去，但妳卻一直是自己一個人在苦撐著對不對？妳心裡是不是很寂寞？剛剛只是太突然讓我嚇一跳而已，沒關係的。」湯湯抱著余曼婷這樣說。

余曼婷輕輕掙脫了湯湯。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余曼婷低著頭哽咽說，然後轉身離開了湯湯家。

余曼婷拿手帕拭著淚，一個人快步走在夜晚的街道，十一月的晚風冷冷吹來讓她的心更加徬徨無依。她腦海裡一片空白不知該往哪裡去？這時手機傳來LINE的提示音，她看了一下是湯湯傳來的，余曼婷停下腳步將訊息點開來看。

「妳回來好不好？拜託！」

湯湯傳來的line簡單寫著這樣的內容，這是湯湯特有的語氣，這是湯湯內心的請求，余曼婷很熟悉，腦海中立刻浮現湯湯那憐乞的表情。余曼婷猶豫須臾，她折返了回去。當湯湯的家門被拉開時，余曼婷看到一臉擔憂的湯湯迫不及待地上來將自己緊緊抱住。

「湯……」

「再抱一會！」

湯湯閉著眼在余曼婷的臉頰邊蹭啊蹭輕聲說。

余曼婷也將湯湯緊緊摟著，相擁了好一下子，余曼婷才感覺懷中的湯湯逐漸鬆開了擁抱的力道，兩人分開後湯湯將大門關上，余曼婷看著湯湯凝視自己的眼睛，慢慢的，湯湯向前過來親吻上自己的唇，余曼婷也情不自禁地回應了，兩人再次收緊雙臂親熱擁吻。

片刻後湯湯牽起余曼婷的手快步進了臥房。橘多跟著她們但是慢了一步被關在房門外，橘多抓著門喵喵叫也想要進房裡，但此時兩人誰也沒有心思去理會橘多，誰也不想放橘多這個電燈泡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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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短篇是摘錄自我的長篇小說愛麗絲三部曲當中的最後一部，＂詢夢人＂當中的某個篇章，三部小說當中的情感線相互糾纏，這是其中一個情感故事線，人與人之間的生理感官影響著心理，其變異也許微妙或許極端，故事往往就產生在矛盾衝突當中。這個小篇章的時間線在之前的＂牛肉麵與對不起＂、＂春色幽香＂之後，有既有角色的串連，也有新角色的登場，雖然在這裡呈現的都是小短篇，但背後的故事豐富精采。

愛麗絲三部曲第一部：愛麗絲Alice

愛麗絲三部曲第二部：停止日STOP DAY

愛麗絲三部曲第三部：詢夢人DREAM INQUIRER

往前看第一部曲的短篇＂牛肉麵與對不起＂，以及第二部曲的短篇＂春色幽香＂。

系列另篇：黑色梅花 J 的原型人物是誰？、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