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到大約二十年前寫的短篇作品,現在看來實在很尬,然而是自己的產出,還是稍作整理在這裡留個紀錄。那個時期對於奇幻題材與神祕平行宇宙很感興趣,內容也許因此有點荒誕,期待能搏君一笑。其中對話發音為台灣中部海線的海口音,我盡力用相似音的文字描述,底下括號內配以翻譯,望請理解。
「西武轟胎昧來後?摩天色那也機警ㄝ?」阿才叔用他那在地特有海口腔調的台語說著。
(是有颱風要來嗎?不然天色怎麼會這樣?)
「抹聽貢勒!」興仔說。
(沒聽說喔!)
「那ㄝ歸鋼攏抹箱生意?」阿才叔喃喃道。
(怎麼整天都沒什麼生意?)
興仔抬頭看了阿才叔一眼,沒回話。對於這種抱怨,或許興仔也不知道該怎麼回,也或許興仔根本想都沒想,只是下意識看了阿才叔一眼。
興仔是阿才叔收的學徒,幫忙他修修車。
梧棲的夏日午後,即便海風勁朔,還是酷熱難耐,總是讓人不自覺厭煩起來。阿才叔開的這家修車行在海濱路上,其實海濱路並不臨海,也不是條大路,只是條鄉下農村的普通鄉道而已。來往出入於台中港的大型貨櫃車,只會走外環的六線道大路,根本不可能開進阿才叔的小修車行,阿才叔的主要客人還是附近的農人,修修老舊的轎車,小貨車,農用車等等。生意會好?才怪!台中港啟用30年來,對於附近的農村,並沒有帶來什麼生活上的改善。
這天天氣算是好的,風很大,天空很清,西方高空的朵朵雲彩在夕陽映照下,呈現黃色、橙色、紅色、紫色等各種顏色,顯得繽紛異常。阿才叔的車行大門面對西邊,對面沒有房舍,只有一片綠油油的稻田和遠方的防風林,這是中台灣西部鄉村很普通的景致。雖然看不到海,但是每天都可以輕易觀察到西方的天色變化。
這天天氣算是相當好的,風很大,天空很清,西方高空的朵朵雲彩在夕陽映照下,呈現出黃色、橙色、紅色、紫色等各種顏色,顯得繽紛異常。阿才叔沒有心情去欣賞這樣的天色,他正煩躁著,想著不好的生意,想著人生的不滿意。空氣中瀰漫的煙味,更是讓阿才叔不自覺的脾氣大了起來,看了看兩個年幼的孩子,沒來由的大聲問道:
「賃冷诶功課作料美?」
(你們兩個功課做完了沒?)
兩個小孩嚇了一跳,點點頭,沒有出聲。
「功課瞎料丟緊去讀書,勿湯幾日告暗鋼哪災殃七投。」阿才叔大聲罵道。
(功課寫完就快去讀書,不要一天到晚只知道玩。)
「勁罵呼呼啊讀書,大漢卡賣像賃杯同款做黑手,擠係郎抹處踏。」
(現在好好讀書,長大才不會像你爸一樣做黑手,一輩子沒出息。)
阿才叔也許不希望小孩長大以後和自己一樣,一輩子做著勞碌粗重的工作,每天弄得髒兮兮的,除了機械與修車,其它懂的真是不多。阿才叔大概常在想,自己一身好功夫,實在不該屈就在這個鄉下地方。然而對於變動,習慣新的營生環境和生活,他可能總是逃避著懶得做出改變,才於這樣難以立命的地方安身。他對孩子很兇,也許他認為,督促孩子唸書是他唯一能為這兩個孩子做的好事。這是他表現父愛的方式,亦或者他從來沒想過父愛這回事。
「阿嬌啊!阿嬌啊!」
「阿嬌啊,孾仔抓入去讀冊喇。」阿才叔大聲叫他老婆出來帶孩子。
(阿嬌啊,孩子帶進去讀書啦。)
「叫啊大聲,汝洗吼鬼怕丟後?衝想喇?」阿才叔的老婆阿嬌也拉高嗓門反擊著。
(叫那麼大聲,你是被鬼打到啊?什麼事啦?)
「叫汝孾仔抓入去讀冊喇,暗等煮好麼?」阿才叔問。語氣中透漏著極大的不耐煩,心中的不愉快讓阿才叔遷怒他人。
(叫妳帶孩子進去讀書啦,晚餐煮好了嗎?)
「亞未喇,亞過早ㄝ喇,價幾點良。」阿嬌不客氣的回答。
(還沒啦,還早的很,才幾點而已。)
「緊入去喇,賃老杯勒發性得啊,亞夠勿緊入去。」阿嬌對著兩個孩子說。
(快進去啦,你們老爸在發脾氣了,還不趕快進去。)
阿嬌白了阿才叔一眼,也隨著孩子進到屋後去了。
「興阿,季歹掐後賣?」阿才叔轉頭問興仔。
(興仔,這台車修好了沒?)
「丟麼後啊喇!」興仔不耐煩的回答。
(快要好了啦!)
「腳手卡緊唉,阿草伯仔ㄟ鐵牛修理後賣?郎迷阿仔麼來刊勒。」阿才叔明顯開始找興仔麻煩。
(動作快一點,阿草伯的鐵牛修好了沒?人家明天要來取車。)
「黑柵丟後啊喇。」
(那早就修好了啦。)
「卡緊ㄝ,季歹哪後修修壘,金哪裏卡柵來休睏。」阿才叔說。
(快一點,這台修好收拾收拾,今天早一點來休息。)
「後啊後啊,ㄟ塞收啊,季歹碼修理後啊。」興仔大聲說。
(好了好了,可以收了,這台車也修理好了。)
正當興仔開始收拾工具的時候,突然空氣中傳來一個持續且很尖銳的引擎運轉聲,地上揚起漫天灰塵,興仔嚇了一跳。瞇眼看出去,周圍景物奇怪的扭曲,好像透過了不規則的稜鏡看東西一樣,興仔嚇的不敢動。
阿才叔看這情況,扯開嗓門大聲叫:
「緊退襖!緊退襖!」
(快退後!快退後!)
興仔聞言趕忙退進店裡,但是也同時感覺到一股壓力推了進來,使得自己不得不退。這時阿才叔反而走上前去,大大的手掌用力拍著眼前空無一物的扭曲空氣。隨著阿才叔的拍打,空氣中發出乓!乓!乓!很大的聲音。
「靠妖啊!豆未來ㄟ笑ㄟ,問家勿兮戰區,依法賣塞開光學迷彩勒!幹!」阿才叔怒氣洶洶說道。
(靠妖啊!哪裡來的瘋子,我們這裡不是戰區,依法不能開光學迷彩!幹!)
阿才叔繼續乓!乓!乓!地用力拍。突然半空中冒出了一個像是生物上半身一樣的東西,對著阿才叔比手畫腳,基哩瓜拉不知說些什麼?顯的很激動的樣子。然而阿才叔更激動,今天正不爽,這哪裡來不長眼的傢伙居然不識相惹到他。阿才叔指著他怒罵:
「引擎關掉啦,光學迷彩碼關掉啦,幹!」
(引擎關掉啦,光學迷彩也關掉啦,幹!)
興仔畏畏縮縮走到阿才叔邊,小聲問說:
「汝共ㄟ光學迷彩洗想?」
(你說的光學迷彩是什麼?)
「汝洗巄抹況電視後,鋼彈五況抹?」阿才叔說。
(你是都沒看電視啊,鋼彈有看嗎?)
「挖午況霹靂喇。」興仔一臉心虛小聲說。
(我有看霹靂啦。)
阿才叔瞪了興仔一眼,不再理他,轉臉繼續盯著那個奇怪的傢伙。那傢伙突然縮了回去,眼前再度一片空無。接著那個刺耳尖銳的運轉聲停了下來,眼前原本空無一物的空間裡,剛剛有著景物奇怪扭曲的區域突然顯現出一台銀灰色金屬光澤的車子,也或許應該說是飛行器吧!因為它飄在空中,離地面約六十公分左右。這飛行器還真像部車子,因為他看起來實在很像一台大個幾號的銀色超跑,造型洗鍊弧度優美。
車子頂上有個艙門開著,那個怪傢伙又鑽了出來,並且下了車,開始繼續對著阿才叔基哩瓜拉比手畫腳,並頻頻指著他的車。這時才仔細看清楚這個像人又像鬼的傢伙膚色很白,眼睛是奇怪的深紫色且沒有眼白,他沒有頭髮。那傢伙眉心有個像紅寶石的隆起,說像紅寶石嗎?其實光澤更像是甲蟲的質感。鼻子很挺,嘴唇卻又異常的薄。他下來之後原來個子不高,約160公分而已。衣服的質料很奇怪,並且整個頭部好像被一層若有似無的透明膜包住,總之一切都超級怪。
「聽摩喇!聽摩喇!幹!」阿才叔不耐的揮手說道。
(聽不懂啦!聽不懂啦!幹!)
「我想他的意思可能是他的車子有問題,希望你能幫他看一看。」我說。
我說的?沒錯!我前天下午去梧棲,車子溫度突然拉高,還好眼前剛好就看到阿才叔的修車行,要不然在這鄉下車子拋錨真不知該怎麼辦。阿才叔說我是他那天唯一的顧客,興仔剛剛在修的就是我的車,剛才惹阿才叔煩躁的菸味,就是等待的我在一旁抽著菸。而那個奇怪的傢伙是當天第二個顧客,我那時想,笑死人,這個怪傢伙真是個神經大條的糊塗蛋,怎麼飛碟壞了找到這鳥不生蛋的鄉下地方來修?看來是個蠢到離譜的笨蛋,而阿才叔這下應該也是被考倒了吧!
「鋼暗奈?」阿才叔說。
(是這樣嗎?)
「我想ㄟ啦,汝看他這車子停起來歪歪的,沒水平,價邱屏卡管鮺寡線。」我說。
(我想的啦,你看他這車子停起來歪歪的,沒水平,右邊高出十幾公分。)
「五樣勒!瓦仔樣啊,幹!伊這引擎出問題。」阿才叔很有把握的說。
(是勒!我知道了,幹!他這引擎出問題。)
我一聽很驚訝:「他是停不平哪ㄟ是引擎出問題?這應該是懸吊出問題吧。」
(他是停不平怎麼會是引擎出問題?這應該是懸吊出問題吧。)
「幹!汝甘ㄟ比挖卡來行?如跨機逮掐普底勒空丁甘五書要懸吊?」阿才叔憤憤說著。
(幹!你會比我內行嗎?你看這台車浮在空中會有需要懸吊嗎?)
阿才叔不耐的回應我的疑問後,逕自走向車子上下看看,隨後拿了兩個大木箱疊起來墊腳。這時車後的引擎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打開,我非常好奇也擠到木箱上去看,裡面當然是一堆我看不懂的東西,我認為阿才叔也不會懂。沒想到阿才叔卻點了點頭,說出了「果然如此!」四個字。
「安抓果然如此?汝甘金價跨屋?」我真是太驚訝了。
(怎樣果然如此?你真看的懂嗎?)
「伊這就是他的高速陀螺儀的平衡系統無法正常高速運轉,所以這台車無法平衡。不但無法平衡,連要操作巄金困難,方向ㄟ控制巄ㄟ賣順。幹!啊遮原理真簡單啊~」阿才叔用他那海口音的台語混合台灣國語解釋道。
(他這就是他的高速陀螺儀的平衡系統無法正常高速運轉,所以這台車無法平衡。不但無法平衡,連要操作都很困難,方向的控制也會不順。幹!啊這道理很簡單啊~)
「簡單來供,平衡陀螺如果轉動無力,丟ㄟ東倒西歪。而無法正常高速運轉,係因為引擎出問題導致能量無法正常輸出。阿勒聽舞摸?」
(簡單來說,平衡陀螺如果轉動無力,就會東倒西歪。而無法正常高速運轉,是因為引琴出問題導致能量無法正常輸出。這樣聽懂嗎?)
接著阿才叔又仔細的檢查了引擎室。
「幹!引擎害啊啦!這是光粒子脈衝反重力引擎,三向循環能量系統,這是人馬座得得答特星的高科技,我抹宰刁湯修理哪。」阿才叔說。
(幹!引擎壞了啦!這是光粒子脈衝反重力引擎,三向循環能量系統,這是人馬座得得答特星的高科技,我沒有辦法修理啦。)
那個外星傢伙繼續對著阿才叔基哩瓜拉,阿才叔嘆口氣說:「抹法度修理,歸氣換一顆引擎齁哩好啊!」
(沒辦法修理,乾脆換一顆引擎給你好了。)
說完阿才叔走到後面倉庫,打開櫃子,沒多久後,他從裡面推出了幾顆有點像引擎的東西,指著其中一顆說:「我這顆抹那麼高科技,是個微型核融合反重力引擎,我還有一點氚核原料,夠你飛回人馬座吧。幹!汝穩氣美賣。」
(我這顆沒有那麼高科技,是顆微型核融合反重力引擎,我還有一點氚核原料,夠你飛回人馬座吧。幹!你運氣不錯。)
「系統抹扛甘诶腮假?」我問。
(系統不同可以接嗎?)
「伊遮節搞反而甘丹,引擎甘哪虎技動力輸出,五法度安曾丟後,幾他跛婚挖巄母免叮噹。丟暴力安曾啦。」阿才叔一邊琢磨一邊說著。
(他這結構反而簡單,引擎只負責動力輸出,有辦法安裝就好,其他部分我都不用去動。就暴力安裝啦。)
說完阿才叔押著興仔加班開始動手吊引擎,我也好奇留下來想看個究竟。好幾個小時後試車時,傳出的運轉聲柔和且輕聲許多,不再會讓人聽了感到不適。且飛行器回覆水平狀態,並且停置高度降到緊離地面15公分左右,顯然這車子對於環境已經能夠更精準的掌控。
這時天空早就完全黑了,天邊的上弦月伴著滿天星斗。車子緩緩退出車行,突然拔空而起,在空中做了幾次劇烈的之字飛行,又驟然的下降至車行前。那個外星傢伙出來對著阿才叔基哩瓜拉比手畫腳,看起來興高采烈又感謝,並且從懷中拿出一碇懷錶大小的透明水晶體給阿才叔。這扁圓形柱狀體雖然通體透明,裡面卻又隱隱閃耀著七彩光芒,就如同這天黃昏的雲彩一般。
「興阿,帖桑罷早伊。」阿才叔看了看手中那碇水晶體,轉頭對興仔這樣說。
(興仔,拿三百找他。)
「汝那災殃艾早伊桑罷?」興仔問,我也同樣疑惑著。
(你怎麼知道要找他三百?)
「這係想瓦碼勿災啊,伊黑白附,瓦丟黑白早,幹!早幾哪意思意思啦。」阿才叔說。
(這是什麼我也不知道啊,他糊塗付賬,我就隨便找錢囉,幹!找個意思意思啦。)
這時外星傢伙指著自己重複說著:「哇哈喜!哇哈喜!哇哈喜!幹!」
阿才叔聽了哈哈大笑,指著自己說:「阿才!阿才!幹!」
接著哇哈喜回到車上,然後車子引擎運轉,肅然拔起,這次不再做之字飛行,瞬間縮小成一個光點,筆直消失在天際。
「頭家啊,汝厲害哪!汝勾也好修飛碟勒?」我說。
(老闆啊,你厲害喔!你還會修理飛碟呢?)
「勿好喇!啊碼係同款做黑手。幹!」阿才叔說。
(沒用啦!還不是一樣當黑手。幹!)
阿才叔雖然這樣說,但是他笑了,剎那間他的臉上閃滿成就的光輝。
結束了這段奇遇後我也該告辭了,這個鄉下修車行沒的刷卡,這天我幾乎掏空身上的錢才得以脫身。離開時身後傳來阿才叔的聲音:
「阿嬌啊!暗等煮好沒?」
(阿嬌啊!晚餐煮好了沒?)
聲音中,之前下午時原本頹喪的怒意已然消失,我聽到了精神抖擻的勇氣。我不禁懷疑起這名看似平凡的修車行老闆,到底具備什麼樣不凡的身分與技能?然而懷疑歸懷疑,有些事別知道太多也許才是好的。
至於哇哈喜呢?不知道出太陽系了沒?我不禁默默為他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