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者掬起昏黃之河的水,水中倒映女孩的臉,他溫柔親吻,一如母親親吻初生嬰兒的額。但他只感覺到冰涼的水麻痺了唇。他的心無法像草蓆一般捲起帶走,也無法被轉移到另一個世界,可是他已經習慣寂寞的冰涼。他曾愛過的人,如今都僅剩被時間冰涼包裹的回憶而已。
我心匪石,不可轉矣。我心匪席,不可卷矣。所以暗戀者像光帶著影子一般帶著自己的心,漫步在黃昏的河畔,左手邊是一片樹林,在風起時嘩嘩作響。
暗戀者忽然看見一個正準備收拾離去的卜卦師傅,他手中的龜殼彷彿歷經風霜,或許是透露太多天機的緣故。「可以幫我卜卦嗎?先生?」暗戀者堅定問著。
「唉唉,我已經賺夠了今天的錢了,正準備回去,卻被你遇到了。」卜卦者身無長物,只有一個裝龜甲與銅錢的木盒子,木盒黝黑得發亮:「好吧,我就為你卜一卦。但我已經賺夠了一天的卦錢,這一卦不需要錢。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也不卜了。」
暗戀者尷尬不知該如何是好,正在猶豫時,卜卦者已經將銅錢悉數放入龜甲中:「你要問什麼,孩子?」
「感情。」暗戀者堅定地說。
卜卦者一個斜手,將龜甲的銅錢傾倒而出,他撥弄銅錢,用左手算卦,遂緩慢吐出兩個字:「遯卦。」
暗戀者凝望著他,彷彿希望他多說一點,但卜卦者緩慢收起銅錢,將龜甲與銅錢逐一收入木盒中:「你隱遁,沉默,有時是灰燼,有時是影子,有時是泡沫。你的感情是昨日的花,無法盛開到今日;是昨日的蟬聲,如今空無飄渺;是煙花,是塵埃。山可以藏木,木不可以離山,遯則吉,離遯則凶。所以,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卜卦者留下暗戀者獨自坐在黃昏裡,水聲潺潺,蟬聲喚落枯乾的葉。卜卦者在遠遠的地方,似有若無地朗誦著:不欲碌碌如玉,珞珞如石。
暗戀者向著卜卦者合十禮敬,沿著溪水走回去。溪水浮起點點星光,而暗戀者知道,自己是襯飾星光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