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翹掉中文課的那個早上,我醒醒又睡睡了整整三個小時,像是在海裡一般,浮上來,又深深的、深深的沈入海底,真正清醒的時候,已經中午了。
我坐在床沿,盯著腳尖,抱著翹掉課的罪惡感,忽爾嗅到一種氣味,一種我以為沒入記憶深層的氣味,向右邊的落地窗看去,不是很明亮的陽光被窗簾硬生生擋在了外頭,透也透不進一絲。然後,我想起那些日子。
那時候,祁冬寒風刺骨,每一天早上,我都要哆嗦的從被窩裡奮力掙扎起身,彷彿從泥濘爬出一般,我知道,我活得很不好,也許是太過於不好了,連起身都那麼的無力。我免強裹著被子坐在床沿,陽光一樣,透不進來。類似某種截斷點,我像是打開開關一樣,漠然又自虐般的強迫自己離開被窩,不穿外套的走到浴室,地板很冰涼,一點一滴地從腳底滲透,踏入浴室,開始拿牙刷、擠牙膏、放入嘴巴、刷牙、拿漱口杯、盛水、洗掉嘴裡的薄荷味、拿毛巾、打濕、擰乾、擦臉、洗滌、晾乾,可是啊可是,刷牙洗臉對我而言不過是慣性,刷也刷不掉我舌尖的麻木感,擦也擦不掉我眼裡的空洞,那段時間,我根本不照鏡子。
公車的扶手搖搖晃晃的,坐在位置上的我也搖搖晃晃的,搖搖晃晃地一路到了學校外的公車站,距離學校十五分鐘的腳程,初冬早晨六點的蒼穹是一座巨大又朦朧的灰色罩子,屏障了整個城市,空氣很乾淨,甚至是弔詭的乾淨,吸起來薄薄的,我依然慣性地走進便利商店,一如往常走到第二桌的最外緣,放下書包,坐下,企圖讓巨大的黑色後揹包,掩飾我的疲憊。我做了很久,直到一輛公車在便利商店外的站牌停了下來,一群人魚貫的下了車,直到我望著那件紅色運動外套離開我視線能及的範圍後,我才又悠悠的呼出一口氣,嗯,他今天,也很好。但是,陽光透不進來。
在他的臉上,再也沒了光。
我背起書包,走出便利商店,走進灰濛濛的空氣中,穿過一些無關緊要的巷子,走到早市的市場,那是兩個街口的距離,淡淡的陽光極其輕柔地灑在每一個吆喝攤販的臉上,灑在路過同學的眼角眉梢,我卻感到異常的寒冷,光照不到我,真的有光嗎?然後,看著眼前的場景,我嗅到了跟現在一模一樣的氣味,直至今日,我才明白,我仍然認為整件事是我的錯誤,仍然抱著罪惡感過活,如果說有妖怪以執念為食的話,我大概會殆盡吧! 然而,天還是亮了。
我想起那種味道適合的名字,與其叫做絕望,或腐敗,不如稱為凋零吧,我沒有走,而陽光,也許會透進來,也許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