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內心真的笑了一下,因為簡直莫名其妙。雖然這類型的名片容易在逛街的路上索取到,但很少會從你的信箱中翻出。因此我放下我的手機,右手拾起那張名片端倪了一下。正面就是那兩個字「天鵝」,沒別的字,白底紅字,字體倒是讓我滿喜歡的,至少作者還用了點心,我最討厭字體難看的廣告標題。
我將名片翻了過來,差點沒把泡麵吐出。
就六個字跟一通聯絡電話地址。
「完成你的想像」下頭是聯絡電話。
如果是平常,我肯定會放下名片,然後向射飛鏢一樣射進垃圾桶,但是現在的我卻滿腦子胡思亂想。什麼叫做「完成你的想像」?聽起來簡直囂張至極又愚蠢無比,這讓我很想撥一通電話。我繼續吃著泡麵、滑著手機。佯裝自己的不懷好意。
但是腦中的胡思亂想好像膨脹的氣球,
那股暴漲的興奮突然籠罩了整個空盪的房間。
今天
在今天以前,我對恐懼這兩個字的定義有些誤解。小惠正在廚房,正準備今天的晚餐。跟往常一樣,三菜一湯。我鬆開領帶,看著全身鏡中的自己,調整呼吸,試著等等要怎麼「對話」。
當我將臭襪子丟進洗衣籃時,就聽見她的呼喊了。
「老公,吃飯了。」她說。
「好。」我以為她在廚房。
但我的餘光已經看見她站在我身後了,
我轉身,
她靠近我,僅有一尺。
接著,她的嘴唇冷冷地靠近我的耳邊,
如同電擊。
那不是溫暖,對我來說;
那不是溫存,對我來說;
那只是恐懼,而我的喉頭只是冷冷地抽動。
九十天前
一般家庭的信箱都會有很多廣告信。這些廣告信總是夾帶在你的電費帳單、手機費帳單、管理費帳單中。你總是將這一疊疊紙張放在你的桌上,丟開它們,拾起那些每月必須如流水流逝的帳單,然後將這些廢物丟進垃圾桶。
偶爾你會從中間發現一些樂子,譬如說某些量販店的促銷活動、新一期的樣式清單、新菜單、新活動。總之你只是機率性地將注意力放在一些廣告信上,最後你可能還是會忘記這些活動,隨後消失在腦海中。
那天小惠去參加高中同學會了,我之所以印象很深刻是因為要自己準備晚餐。由於天氣正值寒流過境,不想出門虐待自己,因此我拉開食物儲藏櫃尋找喜愛的泡麵。三分鐘後我跟一疊帳單、 廣告信、泡麵一同在飯桌上見面。
我左手開始將泡麵攪散,右手滑著我的新手機,不停瀏覽著社群網站的更新動態,並且從那些雜亂的信中把我們家的帳單挑出來。就在我觀賞某個賞心悅目的貼文當下,眼角瞥見了一張小小張的名片,兩個字愣愣地躺著。
天鵝
這是什麼廣告?
我內心真的笑了一下,因為簡直莫名其妙。雖然這類型的名片容易在逛街的路上索取到,但很少會從你的信箱中翻出。因此我放下我的手機,右手拾起那張名片端倪了一下。正面就是那兩個字「天鵝」,沒別的字,白底紅字,字體倒是讓我滿喜歡的,至少作者還用了點心,我最討厭字體難看的廣告標題。
我將名片翻了過來,差點沒把泡麵吐出。
就六個字跟一通聯絡電話地址。
「完成你的想像」下頭是聯絡電話。
如果是平常,我肯定會放下名片,然後向射飛鏢一樣射進垃圾桶,但是現在的我卻滿腦子胡思亂想。什麼叫做「完成你的想像」?聽起來簡直囂張至極又愚蠢無比,這讓我很想撥一通電話。如果小惠在我身邊,我肯定就不會打這通電話了。她肯定會笑我不要耍白癡了,她總是比較正經跟務實,而我希望在她心中一直保持著那份穩重優越感。
我繼續吃著泡麵、滑著手機。
佯裝自己的不懷好意。
但是腦中的胡思亂想好像膨脹的氣球,
那股暴漲的興奮突然籠罩了整個空盪的房間。
於是我撥了電話,
反正無傷大雅。
只是一通電話。
說不定是空號?
誰知道。
「喂,您好,這裡是『天鵝』。」一個口音字正腔圓的男性在三聲嘟嘟聲後接起,我聽完他的回應後不禁內心發笑。
「呃,你好。」其實我還沒想到我下一句要說什麼。
「先生,您是收到我們的名片嗎?」好險這男性很快地接了我的話。
「沒錯,一張白色的名片。」
「太好了,我們公司是國際型的大公司,最近才擴展到亞太地區。」我已經不想聽他的胡說八道。
「你們有沒有網站簡介啊?」我想我直接google可能會快一點,邊跟他聊的同時,我順便用手機正在搜尋中。
「很抱歉沒有呢。」
「唔,是喔,你不是才說你們是國際公司,通常都會……」
「哦,容我解釋一下,我們公司是客製化為客戶量身訂作專案的,因此就算架了網站意義也不大。」他的話就像把我的話含住一樣,我口中的泡麵麵條還在嘴角。
「量身訂作?」我感覺我的泡麵已經變得難吃,但是我想繼續聊下去,因為整件事過於莫名其妙,我想在搞清楚這個詐騙集團到底還能扯多少東西。
「簡單來說就是您看到的那六個字,我們會完成客戶的所有想像。」
「這也太不具體了吧?」我吐槽。
「任何一切想像。」
「哈囉,你是認真的嗎?」
「先生,我很瞭解您現在正在想什麼,您一定在想這又是什麼詐騙集團新騙術對不對?」
「是啊,你時薪多少?」
「不如我用一些個案舉例好了,大多數客戶選擇的方案都是體驗自己平常不能體驗的人生。中產階級的上班族最喜歡當幾天的暴發戶,或者去無人島度假之類的。」
「這聽起來有點誇張,但這些事情花錢就做得到啦。」我無精打采地回應。
「重點我們的方案不是讓客戶單純用這個身份去體驗生活,而是用純然的新身份。」
「什麼?」我眼睛突然瞇了一下。
「如果只是花錢就能作到的事情就不稀奇啦。」他笑得詭異。
「你說清楚一點。」我假裝咳嗽,其實是安撫自己內心正在膨脹的狂想。
「全新身份,不需重新適應環境、不需負道德責任、不用去公司請假、不需跟老婆報備。當一切結束的時候,就像一切都沒有發生。」他的話就像是天方夜譚一樣,又像是具有催眠能力的磁性話語。
「我想我要掛電話了。」我的理智線在最後一秒鐘響起,我知道自己應該好好過生活,別在這通電話,這個假冒國際公司纏綿。
「先生,不知怎麼稱呼您?」
「叫我『阿茂』吧。」我隨意回答,其實阿茂是我死黨的綽號。
「茂先生,如果你有興趣就記下我等等唸的電子信箱吧。你把一個簡單範本寄給我們,我們會寄給您報價單跟免費體驗服務通知。」
「什麼範本?」免費體驗服務,我聽起來就像是進了酒店一樣。其實去酒店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情,那只是口袋深度的問題。當然這些錢對我來說不是問題,但是我才不想這麼做,我深愛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老婆。但是我嘴巴還是不自覺地追問他。
「你想要怎麼做,就像一個故事大綱,服務天數跟報價有關。當然我們公司最貼心跟講人情的地方就是提供一天完全免費體驗,以及三天超低特價體驗。」我可以從電話中他口中的語意看見他的表情,那是一種誘惑的語感。
「你們是做黑的嗎?超低特價該不會是……」
「三塊美金。另外我提過了,絕對的自由身份,你的體驗跟你現在的人生無關。」他很快速地再度吞沒我的疑問。
「這讓人很難信服。」
「所以才有完全免費體驗跟超低價特價體驗。」他笑,我聽到了。
「好吧,電子郵件信箱你說。」他唸得很慢,好險我身旁有筆,我抓起抄下聯絡信箱。
「這沒問題吧?」
「如果不寄信也只是這樣而已。」
「什麼?」
「茂先生,儘管您不寄信,也就只是這樣而已,我們不像其他營利團體,完全尊重消費者自己的意願,我們不會用所謂道德與價值觀概念去束縛住消費者。」他解釋。
「好吧,我考慮考慮。」
「祝您今晚愉快。」他又笑了,我背脊有些發冷,不全然是這該死寒流害的,實際上室內溫度還有二十度。
「好,謝謝。」我掛上電話,結束這幾分鐘的對話,眼前的泡麵已經冷了,我傻傻地一口一口吃著。
今晚,空無一人的單層公寓內,一種奇怪的思想好像在空氣中發酵。所有句子中讓我產生無限的想像力與動力的單字就是那兩個字。
責任。
不需負責任這種事情真的做的到嗎?
我內心自問。
其實我的生活過得還不錯。在公家機關上班,領著比平常人略高的月薪,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是小康生活絕對還過得去,每年可以出國旅遊,逛街買東西幾乎可以不用思考的那種。
而我跟小惠都還算節儉,這幾年買了一台新車跟在市中心買了還不錯的單層公寓,貸款二十年,車貸跟房貸不算過於讓我壓力過大,至少我們的生活還過得下去。
這聽起來就是簡單的完美小幸福,我內心也是這麼認為的。
如果這樣一直過下去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我心裡點頭。
我對自己一時內心起了的邪念感到抱歉。
我想起了跟小惠告白的那天。
一朵便宜玫瑰花,
我們是隔壁班同學,
那天帶著花走進她班上跟她告白。
然後拿著我的吉他,
唱著那一千零一首會的主題曲,
腦海一片空白的不知有沒有走音,
後來在眾人的呼喊中,
我們的初吻就在那年冬天結緣了。
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很甜美。
這一路走來已經不知過了多少年頭,
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可愛,對我來說。
十分鐘後,
我打開電腦開始寫信。
其實不要小看男人的內心在想什麼。
如果一切都是錯誤的話,那我也只是在測試而已吧?
這樣的動機消除了我的罪惡感。
我只是想要試試看,
這古怪公司到底有什麼道行,
我用著一種實驗態度去寫信。
你問我會寫什麼信?
我想天下的男性都會寫同一種信。
其實小惠真的很棒,
但是再棒的女人都會有缺點,
當我打開電腦的時候,
那些缺點就像幻燈片一樣從我腦海中閃過。
反正不用負責任不是嗎?
小惠的同學會,
高中同學會。
我腦海裡有很多畫面,
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都會從腦中自行延伸展開。
她可能會遇上「那個男的」吧?
小惠對自己的高中同學會非常堅持。
她很堅持參加,無論是何時、何地都會到場。
我靠著這些不安的猜測一起消除我內心的罪惡感。
即使再乖巧的男性,
內心都會住著一頭邪惡的猛獸。
獸慾的強度會隨著壓抑程度而擴張,
我呼著一口氣,將信寄出。
接著我將寄信備份刪除。
然後走回客廳,若無其事地看著電視,
腦中的巨獸不停膨脹。
十五分鐘後,
那刺耳的電話聲把我驚醒。
我下意識認為小惠要回家了,
她可能又會跟我分享有什麼好笑事情。
我拿起手機,
上頭躺著的不是熟悉的大頭貼,
是陌生電話。
正當我猶豫要不要接起時,餐桌邊的名片提醒了我。
「喂?」我說。
「茂先生?」
「天鵝?」
「您好,謝謝您對我們公司的支持。」
「也太快了吧?」這前後不超過半小時。
「我們隨時都在ready狀態。」他笑著說。
「好啊,那就展現給我看看,既然你們都這麼說了。」
「五分鐘會有一台黑色轎車到你家。」
「等等,我根本沒說──」
「不想趕快開始你的『故事』嗎?」
「我老婆等等就要回來了。」
「放心,本公司會幫你接應所有事情,好好享受接下來這二十四小時吧?」
「你是認真的嗎?」
「茂先生,男生的謊話你應該比我還熟稔才對,反正我們真是騙人的,你自有說詞不是嗎?」這傢伙簡直是魔鬼,實際我已經想好所有說詞,故事已經在我腦海裡擬定的非常完全。大概是某個朋友邀我出去喝酒,我們會拍下幾張照片上傳,然後我會在他家住一晚,小惠的口袋名單中有幾個可以信任的傢伙,總之只是一晚而已的話對我來說就只是小菜一疊。只是我完全沒有準備好五分鐘就要迎接這一切。
「我要帶什麼?」
「什麼都不用,連電話跟錢包都不用。」
「那我──」
「準備好你的心就好。我想他們快到了。」當他說完時,門鈴已經響起,那效率快到我無法喘口氣。
「門鈴響了。」
「祝您今晚愉快。」他說完就掛電話了,我還穿著睡衣站在客廳。我還在想是不是要進房間換一套西裝,但門鈴響個不停,簡直快把我的耳膜震破。
我緩緩地走向大門,
吞了吞口中的那極微的恐懼與興奮。
門後站著兩個穿著大衣的年輕人,大約三十歲上下。
他們都載著不合流行的帽子。
「茂先生嗎?」其中一個男子問我。
「是。」我的臉色肯定看起來嚇壞了。
「別緊張,我們馬上就要出發了。」
「你們是天鵝公司的人嗎?」
「沒錯,很感謝您對我們公司的信任。」
「好吧,你讓我去換一套西裝。」我用手勢跟他示意緩緩。
「茂先生,我想我們這邊準備的西裝都會比你家衣櫃的更有派頭。等等我們會有換裝時間。」
「什麼?」連西裝都有?
「前往過去的車程大概要三十分鐘,中途會有一次更衣機會。」他解釋。
「好吧,你們應該不會套我布袋吧?」我想要一個很安全的旅行。
「那是電影情節啦,茂先生,好好享受今晚吧。」他微笑,一號表情。
於是我深呼一口氣,坐上黑色禮車。他們兩個不發一語的坐在前座,一切就像靜止一樣,他們開往的方向正是本市更紙醉金迷的地方。如果一切會是真的,那我想我還沒做好心裡準備。
十分鐘後,副駕駛座的男子說話了:「茂先生,我們會在這裡等您,您可以進去挑你喜歡的衣服。」我想我的眼睛沒有看錯,他們停在一家名牌旗艦店前,這裡面的西裝價格對我來說是天價。
「我可沒帶錢包。」我賠笑。
「您別開玩笑了,茂先生,你的故事已經開始了。」一號表情。
好吧,我走出黑色禮車,穿著難看的睡衣走進這家店。如果我是這家店的店員絕對會把一個穿睡衣,沒帶半毛錢的流浪漢給趕出去。
「茂先生您來啦?」一個櫃姐微笑地看著我,彷彿我身上穿的並不是睡衣。
「這個,我要……」我結巴到不知說什麼,難道要說我上綜藝節目來借西裝。
「您要挑西裝對不對,我這邊已經有準備三到四款你會喜歡的款式。」她拉著我,不是手肘,而是手。前面已經四套西裝成列在架上,都是我喜歡的款式,宛如夢幻逸品。
「這些我都可以試?」我吞了吞口水。
「您在說什麼啊?茂先生,都可以呦。」她對我拋媚眼。
我挑了一件較為低調的暗紫黑色西裝,她還為我繫上領帶,我已經跟她說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來。但是她還是雙手很勤奮地將我打理完畢。我深呼一口氣,謝謝她,看著鏡子已經蛻變的自己,果然人要衣裝。
「謝謝您,茂先生。」我離開時她不忘給我一個一號表情,微笑著。
一切的不自然就像天經地義自然般的進行。
二十分鐘後,他們把我載到一棟豪宅前。
有一位管家為我開門,看起來滿可靠的。
此時我已對「天鵝」這組織完全五體投地的佩服。
管家為我卸下大衣外套,
一名妙齡女子站在我前方,
她的開胸禮服犯規到我想現場直接壓倒她。
「老公,你回來啦?」她純白與完美的臉龐用著一種誘惑的角度看著我,紅唇濃密地令人心癢。
「等等,妳叫我什麼?」我不知有沒有聽錯。
「那你想我叫你什麼?」她走了過來,離我只有三十公分,右手扶著我的腰,這一幕就像是超現實主義一樣。
「我不知道,我現在腦子有點混亂。」
「晚餐是不是還沒吃?還是你餓的地方不一樣?」她身後擺著牛排大餐與頂級紅酒,她左手勾著我的脖子,我理智在此時已經斷線了。
「我想我不餓。」我雙手不自覺地摸著她,她的禮服摸起來絲滑無比,彷彿可以透過皮膚一樣,我輕輕地半抱起她,實際上是搓揉著那令人垂延的渾圓臀部。
「你今晚好像很心急。」
「我時間不多。」我回應。
「現在才九點,今晚可以很長。」她說,紅唇輕輕地滑過我的耳垂。
我聽見她低聲的喘息。
我不曉得我是不是在作夢,
無論如何都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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